十八巷巷口午时往往是最安静的时候,这边位于京都旧城区相对偏远的位置,八十年前,十八巷是出了名的烟花柳巷,那个年代当时的女人风情万种,穿着开叉的旗袍跟rou色的丝袜能站在门口招揽客人。
孙孤鸿的出生在十八巷,他出生的时候十八巷已经变成了金银软巷,专门做金银首饰加工的巷子,一条巷子里至少能有二十多家铺面是专门进行加工首饰的。
孙孤鸿在十八巷穿街走巷几十年载,一直到十八岁出去闯,当时的自己满腔热血,走马江湖,人生得意,他富过,权势过,也浪荡过,最后却失败于一场江湖之争,最后回到的还是这个小小的巷口,成了一个酿酒师。
孙孤鸿酿酒的技术一绝,尤其是酿得一手的绝品桂花酿,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黑瓦罐,一打开,那尘封叁年的桂花酿飘荡着浓郁的花香与酒香,整个巷口都被那味道给沁满。
曾经还有国外某着名酒庄的老板要请孙孤鸿出国教学,但都被孙孤鸿给骂了回去,说他这辈子绝不可能替洋鬼子酿酒。
老人家的生活是单调的,一直到某日清晨在门外捡到的那个孩子。
狗蛋是他收养的父母双亡的孤儿,这孩子心性纯良,眼里是与他们这些人不同的光,这辈子孙孤鸿只想将这孩子好好的成长,安安分分的过一辈子。
再者便是将顾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交给顾家丫头,毕竟顾老爷子于他有恩,当年若不是顾家老爷子,他孙孤鸿早就死在那一场混战之中。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越剧小曲儿,孙老头抽了一口水烟,遂又低着头继续编竹藤,这次要编的是给狗蛋送到军营的一双竹凉鞋,虽然在部队里狗蛋穿的是分发的解放鞋,但平时没训练的时候,脚下踩着竹藤编织的凉鞋会舒服很多。
此时院外停着一辆黑色卡宴,里面老李率先下车,原本总喜欢着耷拉着眼皮的那只未瞎的左眼却骤然睁开,蓦地细细打量这眼前略显残破的小院。
转身看向还在车内的人,老李开口道:“少爷,就是这儿了。”
沉十离抚摸扳指的手停下,这才跨出车。
今日换了一身黑袍,脚底依旧踩着永远不变的黑布鞋,清隽的脸上依旧淡淡的,径自推开那扇只掩了一半的大门。
孙老头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附近要来买酒的邻居,手里的动作依旧飞速,一边说道:“今天的酒已经卖光了,要想买就明早上再来吧。”
话过了很久,院子里依旧没有离开的脚步声,也没有人开口,孙老头拿着竹藤的动作一怔,随即才皱着眉抬起头,等瞧见那一老一年轻,脸上顿时溢出不耐。
但最后孙老头也不过是撇了撇嘴,继续低头编东西。
老李则是笑呵呵道:“孙老头,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这脾气臭得快赶上巷口卖臭豆腐的。”
“呸,你个老东西,瞎了一只眼还跟从前那般嘚瑟,你当年怎么没被人拔掉舌头呢。”孙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
原本沉默寡言的老李此时却笑盈盈的,“你不也是没两脚一蹬嗝屁么。 ”
孙老头懒得继续搭理老李,哼了一声后这才低头继续干活。
而站在老李身边的沉十离清冷的眸光在院子里划了一圈,最后才问道:“她人在哪?”
孙老头皱着眉:“你问我作甚,你问顾念笙去,他家的丫头他能不知道在哪儿?”
“她在京都,除了家里,只会跑您这。”
孙老头没好气的将手里的编了一半的凉拖扔在地上,又拿起自己那杆子水烟,慢慢悠悠的抽了两口,然后将水烟反手一扣,将烟蒂尽数抖擞在门槛上。遂嗤笑着:“人不见了你着急?那当年她消失的时候你怎么没找,非要等到叁年后人家心意转变了,你才开始上心。”
“心意……转变。”沉十离眸光微闪,嘴里细细的琢磨这一句话,冷峻的眉心也印出折痕。
“这是她跟你说的?”沉十离的声音并不是那种很低沉的,反而清清淡淡,十分的温润,犹如石子掷地。
老李那原本耷拉慵懒的眼睛陡然闪过恶意,嘴里冷笑道:“好个孙老头,真是人越老,越是脑子不好,我看你真该清醒一下了!”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一把小巧的匕首没入孙老头前边的一张椅子上。
孙老头却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烟杆子一抬起,慢慢悠悠给里面重新蓄满了烟丝,便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那丫头可是亲自说了,布鞋穿久了,踩在石子上可是会硌脚的,她总不能一辈子都踩着石子过河,换一双更舒服,或者多备着几双在鞋柜里,岂不乐哉,谁愿意一辈子穿着一双破鞋呢。”
老李皱着眉,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便瞪了过去,“孙孤鸿,你真是半具身子埋入黄土的人,总有一天连个坟头也没有。”
“彼此彼此,曾经名满江湖的李一指,现在还不是一样得当人奴仆。”
沉十离手指轻轻的抚着大拇指上那一枚翠绿色的扳指,嘴角荡出些许笑纹,眼底的笑更是扩散成无边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