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才会暧昧地迎上来——牵住衣袖让她摸他的头发。那时他一定在朦胧的夜色中看见了什么,兴许就是她背后远远跑来的男孩。所以他们沦落到这地步是因为她的疏忽,因为她笃定他要留在校园里吗?但是,不知从哪一年起,符黎变成了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惊恐慢慢退去后,对方的怒火反而激起她思绪的清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她直视他问,“他可以,所以你也可以。我是什么人人都能使用的商品吗?是那种摆在橱窗货架上明码标价供人挑选,没有语言没有思考的东西?还是在你眼里,我连物品都不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叶予扬怔怔放下绕过她肩膀的交叉的手,呆滞地摇了摇头。那颗掉出来的心已经让他无力保持愤怒,只觉得身体和大脑又烫又冷。他伫立在原地,她也没有逃开,只是沉默地僵持着。他看上去似乎冷静了几分。反抗的时候她的胸口拧成一团,像上紧的发条,而松开时不仅需要时间,还迸发出一阵不可遏制、源源不断的力量。一些话堵塞在胸膛,而且必须在此时此刻把它们吐出来。“上车吧。”符黎握住叶予扬的手——确切来说只是两根手指——拉起他走向车子后座。外衣拉锁滑了下去,头发也乱了。私密空间,独处,无法完全将危险排除在外。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她自找的,也是他自找的。车门关闭的声音十分沉重。他坐在左边,将琴盒立在两人中间的座位上,垂头盯着驾驶座下漆黑的地面。符黎没有移开他的琴。“……可能是最后一课了,我想告诉你的。”地下车库光亮黯淡,空气冰冷得几乎凝结,实在算不上舒适的谈话场所。“你觉得我是同时周旋在叁个男人之间,而且以此为乐的人吗。”符黎没有停顿太久,这意味着她不需要他的回答。“如果一个男人交往了两位女友,人们会怎么评价他?会说‘他拥有两个女朋友’,对吧。那如果一个女人交往了两个男友呢。按照这个社会的惯性,人们会说‘他们共同享有一个女人’。”她嗓音沉着,总是令人信服。叶予扬目光闪烁,被末尾的话音牵动,稍稍抬起了头。“这就是问题所在。当然,你也可以反驳,认为这是我玩的文字游戏:明明可以说‘她拥有两个男朋友’。但在我看来,无论这个女人手段多么高明,多么工于心计,即使她能把别人耍得团团转,也只是在‘共同享有’的字句上镶了几朵漂亮的花而已。”符黎拉开了外套的拉链,重新整理头发。她经历过彷徨踯躅甚至狼狈不堪的时候,而现在,她要把一些东西从隐秘的思维中剖出来,它们叛逆、锐利、尖刺丛生,像琐碎的独白一样毫不留情,但她要说。“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以男人为主语的,所有法律、道德、风俗都在支撑他们占据那个中心位置。人们也习惯了那样思考,让男人作为主体,把自己当做男人。”她忽然想起家门口用报纸包裹的恐吓信。多荒诞啊,毫无根据的莫名恶意,而这座城市竟能允许那一类腌臜事肆意滋生。“我不想举例,太多了,比比皆是。有的人习以为常,有的人故意视而不见,那是他们的问题。我想说的是在这种环境下长久以来让我困惑、深陷其中的一个谎言。从童年时期开始,我能接触到的信息都在向我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女性离不开男人。电影、电视剧、浪漫小说、生理课、网上搜寻的生活经验、甚至恶心的黄色笑话……从高雅到低俗,几乎所有流动在我眼前的东西都在用各种方式诉说一个女人会在和男人的‘结合’中获得无与伦比的愉悦体验。”他双手交迭,捏着符黎刚才握过的手指,静止却又紧张地聆听着。“我相信了,从青春期开始深信不疑。如果全世界都这么讲述,极少有人会站出来挑战那些话语。但是后来,二十叁岁那年,我发现他们在说谎。我亲身体验了,不止一次,可那种感觉并不好,反而很差。”
符黎感觉他朝右边侧了身,视线想要伸过来,找到她。“没办法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因为我是自己尝试的,用一支形状合适的玩具。”她把重音留给“自己”二字。“这是我的身体,我的大脑,我的感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假如连我自己都做不到,就更不能指望其他人。”她已经二十五岁,而今年要迎来二十六岁的生日,没有什么再像过去那样忸怩、难以启齿了。另一方面,或许正因为她足够幸运,才能摆脱先天束缚在身上的枷锁。“那时候我意识到,原来我们始终生活在这个巨大的谎言里。只要以男人为主语想想看就知道了,为什么人们把刺激y蒂当作‘前戏’或‘边缘行为’,为什么‘性’这个字指向的永远只有男性生殖器纳入y道的那种行为。女人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们必须顺从,必须配合,还要装作无比享受。那男人呢,他们有征服欲,有性快感,也不用为怀孕的风险担惊受怕。多不公平,完全是一场由男人主导的戏码。”她的呼吸像轻缓的叹息,接着又似乎借鼻音发出一声嗤笑。“没办法从纳入式行为中感到快乐——虽然那只是我的体验,无法代表其他人,但看看那些性学研究的数据就知道这并不是罕见的个例。一旦识破了这道谎言,更多纰漏就会显现出来。你看过情色小说吗?作者常常把男性生殖器写作‘y具’和‘枪’,用丰富的词汇描述它的攻击性。我常常在想它实际上应该很脆弱,每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