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翊,教我写流行怎么样。”八月中旬,高温,叶予扬躲进音乐工作室消暑。彼时他的朋友正在修改一首小样,同一段低音鼓点从监听音箱里漏出来,已经在密闭的空间内重复了将近二十次。“可以啊。”夏子翊根本没抬头看他,“你觉得这两种处理哪个更好?”急促的节奏从高处往下掉,加上电吉他和合成器的音色垫在后面,很酷,又有点诡异。“第二种吧,我觉得。”其实叶予扬没听出什么明显差异,但他的朋友总是吹毛求疵,过于追求完美。“嗯……”夏盯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为什么突然要学写歌?”他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椅背:“我想在她回来的时候送个礼物。”“送去哪里?”“机场。”“……”夏子翊没说什么,转头在另一个显示器上播放起外国偶像组合的v,参考她们既往的风格。万一这首歌被选上,就能作为下一次回归的主打曲。不幸的是,与此同时,叶予扬也从那儿获得了灵感:“要不然跳舞吧!我在网上看过十多年前有那种快闪活动。”忙于编曲的人一边工作,一边回应:“我前几天看到一个报道。”“什么?”“脑前额叶是大脑最重要的区域,负责思考、判断等高级认知活动,与智力直接相关。”“这我也知道。”“不,你不知道,研究表明,它是人类身上最晚成熟的部位,直到25岁才发育完全。”朋友委婉地送上一记嘲讽。他盯着对方,幽幽道:“你损我。”“我只是不习惯说谎。”夏子翊眯起双眼,好像又被某些音程困在原地。好吧,可能这个主意的确异想天开。叶予扬趴在椅子上,心中惴惴难安。他知道这种心情的来源——前天,他在户外,眼前莫名闪过她与那个外国男人牵手的画面,宛如撞见柏油路上升起的海市蜃楼。夏日,蝉鸣大作,那虚幻的影子弄得他Jing神涣散,拖慢了脚步,结果晕晕乎乎中了暑,不得不喝下好几瓶藿香正气水。他们之间有一点差距;他愈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也比不过那个对手。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是,他没读过那人写的书,一个字也没有。如果看了,他就会变得焦虑、忧心忡忡,随着花园里所有萎蔫的花草一起垂头丧气。“为什么不直接做你最擅长的事?”过了一会儿,朋友停止工作,转动旋转座椅,开口问道。“我怕失去新鲜感。”他已经在她面前演奏过弦乐,在不同场合下,不止一次。“但是人们都会喜欢。”叶予扬想了几秒,眼睛忽而明亮起来。他原本应该很清楚自己能做好什么。“又要靠你帮忙了,天才。”策划表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得给它增添凑巧且即兴的伪装。他先去机场询问了工作人员,负责解答的女士丢来一本册子,亲切地说“如果你想唱歌,最好是这上面的曲目”。显然,那里面不可能包含他们心仪的选曲。那么演奏呢,他问。“可以,”她答道,“但只允许个人行为。”机场方不希望乘客聚集,可如果接机大厅有导游要接待旅行团呢——五名导游,各自身上都背了乐器,正好等得无聊,想合奏一曲。好像谁也阻止不了这种情形发生。“别管了,”夏子翊表示,“现在最重要的是练习。”叶予扬找了在老师家里一起练琴的大提琴手和小提琴手,大家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未来还是同窗,也不介意参与这场高中生涯最后的集体活动。经过商议,他们选定一首公主系列电影的原声乐,与爱情无关,却十分适合在大庭广众下奏响。琴弓搭在弦上,他有些执着地投入进去,希望能呈给她最真诚的迎接。回程的漫长飞行中,颜令儿向孟箫凝坦白了有关于父亲的一切。他曾经酗酒,赌博,用神志不清作为借口殴打他的妻子和女儿。暴力通常肆虐在黑夜,而白天,他会下跪,向遍体鳞伤的她哭着道歉,说爸爸再也不会那么干了。她真的相信过,在四五岁的时候,因为偶尔他心情好,就会带她去游乐园,买汉堡套餐。他们在那儿笑得很开心,就像圆满的一家人。事实上,他的确没有一直坏下去。渐渐的,她摸清了规律,发现那一切并非取决于父亲的爱,而是赌桌上的输赢。那年她大概十岁,上小学四年级。某一天,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名字很奇怪,甚至能想象到他起这个名字的瞬间一定喝多了酒。妈妈遗失了建议的权利,在那个逼仄的小地方,人们对男人过分包容,并教导女人如何依从。她意识到,自己人生的竟然始于一个男人的胡乱挥霍,生为女孩,她无法真正拥有她的名字。“后来,我每做一件事之前都要想想十岁以前是怎么度过的。我要按照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动,把过去的东西全部推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活在封闭的幻想中。她不肯相信婚前的爱恋全部化为了泡影,只能抱着女儿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没过多久,一群人来到小城里,说往南方走去做一笔大生意,急需人手。他说他要拿上最后一点赌资,和他们出去闯荡。那时,身为小学生的她拦住了哭得歇斯底里的母亲,亲手为他打开了家门。——我会想你的,爸爸。
那句话里有喜悦吗?是为了不去激怒他的自我保护吗?有真心吗?她已经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可能真的去赚钱了。总之他偶尔写信,又出现过两叁次,然后,直到最近。”令儿的语气沉下去,被飞机的噪声埋没。“我知道。”箫凝说,“有个人有时候在楼底下晃,我看见了。”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