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他们忙着倒时差,暂且没有开车前往岛屿的着名景点。仲影的家人们去南部参加了朋友女儿的婚礼,而且要在当地的家中暂居几日,所以,至少目前,符黎还能赖在这间房里。疼痛在清醒的过程中消退,没过多久,他就恢复如常。住在酒店的女孩子们一觉睡到傍晚,等到饥肠辘辘时才醒过来。他们约好一起吃晚餐,按照来客们的要求选一间“最有当地特色”的餐厅。“你带驾照了,对吧。”仲影向她确认。从家到市中心距离不短,这座岛屿人口稀少,因而公共交通不算发达。“带了,但是,真的能开吗?”当初收拾行李时,他就让她随身携带驾照以备不时之需,但如今从他手中接过钥匙,她依然略显怀疑。“可以,”他说,“从前天开始。”为了吸引世界各地的游客,这座岛屿最近实行了驾照互通的新方案,她正好幸运地赶上了这一环节。天空晴朗,室外风声渐息。车库里停着一辆中型车,底盘较高,越野性强,驾驭起来应当是另一种全新的感觉。符黎轻抛了一下车钥匙,然后接住,当作与新朋友打招呼的仪式。“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她系上安全带,问。仲影见她右手搭在两个座椅之间的变速杆上,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这辆车是手动变速的。”“啊,那怎么办,我好像不能开。”符黎左手撑住方向盘,眉间蹙成八字,佯装无措。要是再调皮些,她还想怨他“怎么没早告诉我”。仲影的目光忽而变得滞涩。自动挡的车在她的家乡更为流行,但在雪国岛屿上并不多见。他的想法总是会往深处走一步,例如眼下,他觉得自己忘记的不仅仅是车辆类型之差,还有两座城市的迥然异处。“公交车半小时后有一辆,也许。”他解下安全带,而她笑了出来。“开玩笑的,我的驾照就是手动挡那类。麻烦你指路啦,仲老师。”“……”仲影一时无言以对,但符黎知道沉默在他那儿不是生气的表现。她把车子开出车库,不急着收起脸上的笑。他越来越不像仿生人管家了,偶尔疏漏,并非事事周全。不过,那样也挺可爱的。岛屿的公路不算宽阔,行驶难度却远低于原来的城市。托路况的福,符黎与这辆新朋友磨合得很好。她喜欢手动换挡、踩离合器,享受更大的cao作空间。窗外是昨日见过的新鲜景致,他们经过一片草原和两个教堂似的建筑,沿着一条海湾开下去。路上,红绿灯不多,而且几乎所有的车都在互相礼让。“感觉大家都是女司机。”“为什么?”“在中文的语境下,有些人口中的‘女司机’不是个好词。但我把它当作褒义词……”临近路口,她换了挡,往右打方向盘,完成一个缓速的转弯。前后,车辆都为彼此留出距离。“就像这样,那些不急不躁的人,开车平稳,不粗鲁,我叫他们‘女司机’。”仲影颔首以表理解。她把诸如此类的词汇运用当作对性别歧视的反抗,因为语言与思维之间存在一条双向道,一边的东西总是潜移默化地滑向另一边,鲜少有人能注意到它的过程。“你们的语言里有这种词吗?”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也许有,但我想不起来。”至少说明他不会使用那些词——所以,她觉得他的文字像是出自女作家之手。不久,他们抵达餐厅,在市中心的一条小道旁。颜令儿和孟箫凝从另一方向步行而来,一个穿得像夏天,一个穿得像秋天。太阳正在下降,迟早会沉没下去,但恒久的日光扰乱了人们对昼夜及温度的判断。街上可以看见清爽的短袖打扮,也有人披着风衣、踩着皮靴走过。这儿的建筑低矮柔和,仿佛笼上一层纱幕,拐角处的墙面不乏各种街头涂鸦,填补了绚丽而充实的颜色。店里客人不算多,但今天是星期五,据说已经算是热闹的程度。“看看吃点什么!”令儿兴奋地接过菜单,“仲老师有推荐吗?”仲影略一沉yin:“……没有。”片刻后,又如实地说:“都很一般。”符黎趁笑意迸发之前喝掉玻璃杯里的柠檬水:“幸好其他人听不懂。”在临近极圈,常年冰寒之地,美食自然不如温带地区丰饶。她们在菜单上发现各种从海里而来的鱼类,从熟悉的到看不懂的,甚至有鲨鱼。“鲨鱼,”箫凝惊讶地摸了摸头发,“这是能吃的么……”“点一份一起尝尝?”令儿朝符黎抬了抬下巴,询问意见。“好啊。”她了解自己的大学室友,要是那女孩起了兴趣,谁也阻拦不住。仲影闻言警惕地望向她。她接住他提醒的目光,说:“你知道我们有句话叫‘来都来了’……”“但是,有的事根本不必尝试。”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其他菜都还不错:羊rou汤毫不腥膻,在胡椒和盐的调味中带着一股鲜甜;酸nai像一碗醇厚的nai酪;煎叁文鱼和特色热狗也算得上美味;龙虾她一向不吃,但得到了箫凝的好评。唯独那盘腌制鲨鱼rou,隐隐散着恐怖的气味,让令儿美丽的脸拧作五味杂陈的静默。她挑起一块,硬要塞到箫凝嘴里。符黎放下叉子,扑闪着卷曲的睫毛,悄悄对仲影笑。
“我还是不试了,看来鲨鱼更适合抱着。”晚间八点,天色犹亮。他们原路返回,负责带苹果出门散步,启动家里的扫地机器人。在那过程中,她始终在想今天他会睡在哪张床。也许分开才最合适,毕竟他们的关系还算不上恋人。果然,回到卧室,仲影准备推走行李,搬去另一间空房。而她不想让他走,反正,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做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