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侍奉了晋王一场,阮湘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不少,今日要打个头面,明日又想做身衣裳,做足了粗浅无知的小妇人模样。
这位爷脾气古怪,时常疯疯癫癫的,出手却极为阔绰,凡她所要皆不放在心上,甚至叫不必来支会他。
这一日阮湘从京城闻名的胭脂铺款款走出,只见一行人马穿过闹市呼啸而过,为首的那个身着大红蟒衣,显然非富即贵,顿时人人退避,人流霎时间冲散了她和对面的护卫。
正赶上京都灯会,人头攒动辨不分明,阮湘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人堆里。
站在约好的去处,一青衣小厮在拐角处现身,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阮湘压低了帏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僻静小道,提起裙角踏上茶馆二楼,一颗心嘭嘭直跳。
不知怎的,她生出一种错觉,像是要去赴心上人的一场约会。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陆明修负手立在窗前,留给她一个挺拔如修竹的背影,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朗:“叁年任期已过,我奉命回京述职,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只是姑娘已今非昔比了。”
他说这话没有一丝怨怼之意,倒添了几分释然。
“陆大人安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阮湘福了福身:“经年不见,甚是想念。”
那人霍然回首,一双澄明眼眸静静望着她。
眼前的女子容颜未改,只是已经挽上妇人发髻,穿着京都最时兴的云锦,一尺布料抵过寻常人家数年吃食,满头珠翠晃得叮咣作响,愈发衬得她明艳动人。
晋王殿下待她很是不薄,陆明修看在眼里,彻底放下心来。
“大人在幽州政绩斐然,深受百姓爱戴,奴家远在京城也多有听闻,还未恭贺知府大人升迁之喜呢。”
“但求无愧于心罢了。”陆明修神色微凛,一掸衣袍坐了下来:“你不必与我说这样的场面话,遣人将我引来此处,是因为你姐姐的缘故吗?”
陆大人明心洞见,果真什么都瞒不住他。
“那……”阮湘被撞破心事,也不遮掩,眉目纠结的问道。
陆明修呷了口茶,二人曾经行过天底下最亲密之事,眼下早已雨打风吹去,依旧保持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有一些眉目,只是查到一半消息便不通了,需得再花上些时日,总不好叫你空欢喜一场。”
阮湘愣了一下,捉住他的衣袖急急追问道:
“如此说来,我阿姐尚在人世,对不对!?”
迎着她希冀的目光,陆明修轻轻点头。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他艰涩道出往事,“当年老师因言获罪,林氏全族男丁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只有林大小姐当年在济州求学,躲过一劫。”
家族蒙难之时她只有八岁,午夜梦回她常回那个逼仄的院落,亲人的血一次次溅在她的脸上。
痛到极致反而是可以寂静无声的,阮湘目光淡然,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东厂去搜捕你姐姐的踪迹时扑了个空,那些年老师广结善缘,在江湖上也有些势力,我派去的人前来回话,林大小姐最后现身的地点是在越州。”
阮湘提了口气,竭力平静此刻的心绪,她连道了叁声好:“阿姐自幼聪慧,我知……她定能化险为夷的!”
“这事我放在心上了,总会给你一个交待的,”陆明修盯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心尖也跟着颤了颤,随即硬下心肠道:“属衙事务繁忙,无事我便不久留了。”
“陆郎,别走……”
阮湘从背后环住他,声音隐隐带了哭腔,直叫他的脚步不能挪动半步。
“你我尘缘两断,姑娘有了那样好的归宿,胜过陆某万千,难道还不曾放下吗?”陆明修无奈的转过身,看见她布满泪痕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能告诉他,下一次相见遥遥无期,或许永无再见之时,兴许明天她就会暴露身份或成为弃子,身死魂消了呢。
快活一日是一日罢。
只盼她将来到了人死归墟的那一刻,能够痛痛快快的感慨一句,我这一生都对得起自己,值得!
“人这一生苦长,乐短,大人何必顾忌许多呢?”她解开衣襟,露出一片白腻的肌肤,眼里泛起盈盈水光:“奴家身无长物,不能报答大人待我之恩,唯有这副身子可以允了你。”
“不不……姑娘你不必如此。”陆明修急急忙忙掩上她的衣物,一眼也不敢多看,往日引以为傲的好口才消失不见了,磕磕巴巴解释道:“我陆某人愿意帮你,是怜惜姑娘身世,更是为了回报老师的教导之恩,绝不是为此!”
“大人待我生分许多,莫非是嫌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她垂下眼眸,眉宇间染上淡淡的哀怨:“还是……惧怕王爷的威势,不敢再与我接触?”
“都不是!陆明修吞了口冷茶,“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阮湘愣微微一愣,以她的处境早就习惯了以色侍人,本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