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摸索着,而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犹如硕鼠啃食着谷粒,很快吸引了其他猎食者的注意。他们或多或少曾经都是数一数二的穷凶极恶,又或是难以翻案的冤屈,无论如何,是命运的大掌将他们聚集在此地,而白纸一旦染上黑墨水,想要落得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都是万万不能的了,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成为了同盟,哪怕岁月漫长、望不到头,梦里的故事都做到穷尽,一些执念是永不散场的。
缚杀感知到了他们的聚拢靠近,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目光隔着玄铁加附法术制成的栏杆,一一扫过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消瘦且绝望,但又在面向他的那一刻涌现出了一丝的动容,就好像暗无天日的崖底,有一簇微弱的阳光照射进来,于是所有趋光的植物从此只追随它的方向。
“何事?”他转过身,面对离他最近的栏杆,那里站着一位老翁,迫于法术的压力,他没办法触碰这些冰冷坚硬的栏杆,但他依然尽可能向他靠近了些,苍老沙哑的声音里甚至夹杂着几个古魔族语的词汇:“感谢古兽神,您可算是来了。”
其他人也跟着、嘴里咕哝着,各地的口音混杂在一起,一时间,整个地牢整齐又喧闹,他们纷纷低下头,甚至不敢直视黑蛇的眼睛。
“您是…?”缚杀的手臂穿过铁栏杆,扶住了老翁的手臂,后者顿时大惊失色,甚至于差点要伏地上跪他。“您不记得老巴罗,这很正常,谅是谁在这种鬼地方待了这么久也不会想要铭记这段经历的,那就容老巴罗再次介绍自己吧——我是自上次分裂前、啊对对,也就是在伏姬称王再往前推两个朝代,也就是流银翎王手下的千机,您还是可以像曾经那样称我为老巴罗,老巴罗很喜欢这个昵称。”老翁的目光紧锁被他握住的地方,那灰色的、晦暗的眼睛里绽放出缚杀从未见过的、狂热的崇拜的光芒,黑蛇没有因而却步,他也顺着他的视线,那只手的力道又紧了紧,他问:“你们没办法穿过它,对吗?”
“是的、是的……老巴罗已经在这里困了太久,碰到它们的人都死去啦,只有您、您是不会因而受伤的。”老人干瘪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魔王的手背,他的语气也随之放缓下来,“哎呀,时光流转,真没想到您还会回到这里、完成我们的约定,其实老巴罗早就不指望有人能做到啦,约定、‘远古的约定都会在历史中化作尘埃,连同缔结者一起’。”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古魔族语,缚杀对此不算陌生,当初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偶尔会冒出一句这样的语言,它们繁杂且冗长,但又沉淀着岁月的气息,令他感到无比亲切。
“您的皮肤好像细腻了不少,这就是强者才会拥有的境界吗?您倒是越来越年轻,可是老巴罗比起见到您的时候,又老了许多,我们虫族虽然生命漫长,但也是会死的,老巴罗不能透过窗户看到自由,也看不到天空,也不知道外面的天是不是变成漂亮的红色了呢?”
缚杀下意识抬起头,可头顶是一片灰蒙蒙的铁壁,他望着老人脸上欣喜若狂的神色,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期待着红色的天空呢?”
“哦…上次来您也是这样问的,老巴罗老得不行了,作为流银翎王宽大羽翼下的一个小家伙,老巴罗只希望能在死前看到当初害得老巴罗被囚禁在这里的那个预言成真…上次您也是这样问的,老巴罗的回答还是没有变呢。”老人松开他的手,将他推了过去,“好啦,不要再执着于您的强大了,现在大家都欢迎着您的归来呢,虽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作为旧日的附庸,还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敬意——敬我们最伟大的破局者、带领我们走向自由的蹇!”
缚杀浑身一震,赫然理解了眼前这位虫族老者古怪的行为。
“您——”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老者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瞎子,是的,正如他亲口所说,他太老了,已经老到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于会分不清他和那个缚蹇的模样,可这又能从侧面证明,他和那个缚蹇的模样和声音是相似的,只是比他要年轻许多,也许曾经那个老巴罗有过怀疑,可是就在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栏杆的那一刻,他完完全全相信了他……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可是父亲,他又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理由来到这里的呢?老者口中的红色天空,是虫族的预知天赋,类似于星罗,而它们作为存在时间最漫长最古老的种族,对于未来的预言几乎从未失手,也就是说这一幕迟早会到来,红色、红色的天空…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使得天地变色?
他的手能够穿过栏杆只是因为在此前的感知中已然了解这片法术本源就是母亲,作为她的孩子,他自然可以轻松在她的法术立场中行走,没想到这却成为了面前这些囚犯眼中的“强大”,父亲当年也可能是凭借这一招摆平了那些人,才获得了他们的尊重,所以就在老巴罗起身欢迎他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同时走向他…那当时的父亲,到底是何等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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