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时候不冷,化雪的时候反而冷了。傅信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沙发上躺着。他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还出了一身冷汗。一抬眼,他看到黑色的电视屏幕上映照出他那张脸——微微失神的惊悸,像是后怕,像是庆幸。他做噩梦了,梦到时间倒流,回到了孟娴和白霍结婚的那几年。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就忽然全都失去了。不过还好,他知道他们会离婚,知道自己未来会有机会靠近她。但他不知道那是个梦。于是他只能等着,他在梦里等啊等,等了好多年,也没能等到孟娴回头看他一眼。他和她做了一辈子的陌路人。周围一片死寂,暗的什么也看不清,昏冷月光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冬夜刺骨的寒冷将他整个包裹住。傅信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他坐起来,抱膝蜷缩,整个人倚靠在沙发靠背上,身上只穿了一套单薄的家居服。他无法形容这种噩梦醒来、劫后余生的感觉。唯有庆幸。庆幸那只是个梦。思绪一转,他随即想到傅岑和孟娴。这个时间,他们在做什么?或许拥抱在一起看着电视,或许在接吻,也或许相拥而眠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傅信实在无法忽略那种强烈的羡慕和嫉妒的感觉——今天之前,这些还都是属于他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他也是一样。说出那些话和傅岑谈判的时候,每说一个字,他就仿佛吞了一千根针。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走上这条路一定会很痛苦,所以当初为了避免一切痛苦,他用理智压抑感情,甚至不惜在她心里留下一个冷血动物的印象。他不是不懂人的感情,他有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懂呢?他只是冷漠惯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现在他刚学会,就不得不把心爱的人推向别人。傅信双目失焦,自言自语般地低低呢喃出声:“……好冷。”——————————————————————这个季节其实并不适合去保加利亚,因为没到花期,但傅岑还是陪着孟娴去了,帮她完成了孟青的遗愿,同时也完成了他自己的夙愿。“等明年七月到十月份的时候,我们再来一次,那个时候的保加利亚是最美最热闹的,也最适合旅游。”结束保加利亚之行,打车去机场的路上,傅岑这么对孟娴说道。孟娴点点头,她日后要做和鲜花有关的工作,免不了要常在国内外的鲜花盛产地奔走,肯定还会再来的。“下一站,我们去爱丁堡,我查了所有开设佛罗lun分校的城市,爱丁堡的是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所。”有点耳熟,孟娴下意识问:“那不是傅信所在的城市吗?”她记得傅信的学校就在爱丁堡来着,上次一别,她就一直和傅岑在一起,没再见过傅信了。“对,保加利亚西邻英国,我们来这儿的第二天,傅信就已经回爱丁堡了。他那边催的紧,没来得及跟我们告别。”傅岑不疾不徐地解释,但事实是傅信根本不能和他们告别,为了那个乍一听颇荒唐的约定,傅信暂时还不能和孟娴见面。不过现在约定期满,他也该为以后打算了。孟娴没什么异议,她本来就打算去有佛罗lun分校区的城市看看,要考虑在哪里定居,第一站是爱丁堡的话,正好还可以看望一下傅信。下车以后傅岑去车后备箱取行李了,孟娴漫无目的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忽然皱了皱眉,慢慢回过头来——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一丝丝让她本能感到不适的异样目光消失了——没有人看她,那些陌生的异国面孔都在忙自己的事。
傅岑走过来,顺着孟娴探究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怎么了?”他问。孟娴这才收回视线,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两个多小时,飞机落地,这座雄踞在绵延的峭壁之上,位于东海岸入海口的陌生城市也终于映入眼帘。爱丁堡有新旧城之分,新城是幽雅的乔治亚设计风格,旧城则多有一些古时城堡、古教堂以及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很冷。爱丁堡的冷是出了名的,只是孟娴没想到会这么冷,若是在国内,这个季节其实还算不上深冬。孟娴本以为他们会去酒店,结果被傅岑带到一处明显是民居的住宅区。周围有欧洲中世纪的尖顶房子,也有现代化的商店,大面积的玻璃橱窗,映出温黄色的明亮灯光。已经傍晚了,天气昏黑,空中开始飘起小雪了。孟娴站在二楼,可以透过整整一面墙那么大的落地玻璃俯瞰周围的景色,室内灯光也是微微偏暖,整体风格很简约,不过看起来像是一直有人在住的,收拾的很干净。她视线虚无缥缈地看着外面没什么人经过的街道,最终落在道路尽头一辆覆盖了薄薄一层雪的黑车上。傅岑开了暖气,朝孟娴走过去,身上的大衣外套衬得他格外温润修长。“这是当初傅信考到爱丁堡,我买给他的房子。不过他现在在学校,多数时候住学校分配的青年公寓,不经常回来。”话音落下,孟娴就被傅岑从身后抱住了。他微微低垂下头,轻吻她的脸颊,把爱人抱紧入怀的幸福感几乎将他整个包裹起来。这样想着,傅岑不由得抬手,覆上孟娴右脸下颌,使他能够顺势吻住她。——————————————————————傅信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是和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一片寂静,偶尔听到外面传来风雪声。只是走出玄关,他忽然发现异样——客厅的灯开着,而且中央空调也在运作,空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