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轶尘远远觑见她端着张桌子,像个螃蟹一样一点一点腾挪过来,眯了眯眼,接都未伸手接一下,任由她自力更生地拍着马屁。
“大人,这是纸笔。”杨枝连忙将录本摊开,又将笔舔饱了墨,方递到柳轶尘跟前。
柳轶尘轻应一声:“问吧。”
杨枝这才开口:“二月三十那天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秾烟道:“二月二十九那晚,方濂方大人是在奴处过的夜。次日是方大人休沐,往常逢休沐日,他都睡到卯时过半才起,那天卯时未到方夫人就急匆匆来了,命奴将大人唤起来,奴动作慢了一会,还挨了方夫人一巴掌。”
“那你为何磨蹭?”
“奴并未磨蹭,奴听见方夫人叫就去请大人了……大概方夫人不悦方大人宿在烟花之地,正好拿奴出气。”
杨枝闻言看了柳轶尘一眼,他正悬腕疾书,并未抬头:“接着问,看我作甚?”
秾烟的回话倾向性很明显,杨枝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会问出什么答案,但柳轶尘显然没有打断的意思,她今日是来帮秾烟的,自然乐得继续。
“方大人经常宿在蓬莱阁?”
“以前是半月才来一回,今年开年后来的次数多了,大概三两天便来一回。”
杨枝点头,又问:“除三十那日早上,方夫人之前来过吗?”
“没来过。”秾烟道:“那是她头一回来。”
“她以往既然不管方大人,为何三十早上无故拿你出气?”
秾烟瞥了瞥杨枝,又瞥了瞥正在记录的柳轶尘,似是犹豫了一瞬,方道:“奴听闻方夫人十分善妒。”
“既然善妒,为何从不找你?”
“方夫人自矜身份,自然不会把我们这等下贱人放在眼里!”秾烟道:“若不是为了方公子的事,只怕单是踏入蓬莱阁都会让她觉得脏了脚下。”
杨枝未应呈,反问:“你是从何听说她善妒的?”
“蓬莱阁里都在传。”秾烟道:“据说去岁还为此弄死了个丫头。”
杨枝微愕:“大胆!你可知诽谤朝廷诰命该当何罪!”
秾烟越过杨枝,望向柳轶尘:“大人,奴没有撒谎!那丫头是从青州来的,来京城没几个月,还在蓬莱阁前晃过几次,说是要找活干!蓬莱阁里能有什么活干,还好她撞见的是我,要是碰上许妈妈……我见她可怜,给了她几块碎银子打发了。后来听说上方府做丫鬟了,再后来,就听闻投了井,方府人对外传,是晚上失足跌进去淹死的——可哪有人失足会跌进井里。”
“但这也不能说明与方夫人有关。”
“奴都是瞎听说的……那丫头死后,方大人奴这来得勤了许多,有一回喝醉了,还听见他喃喃念,‘那贱妇早晚得害死我’!”秾烟道:“其实最早方大人早先看上的是阁中的另一位花娘朝雾——不怕大人笑话,奴一惯瞧不上她那轻狂样子,遂使了几分手段,将他抢了过来。本来朝雾性子又不好相与,方大人又有那般怪癖……”
“朝雾?”杨枝想起这“蓬莱三仙”中另一名花娘的模样——她二人相交不深,朝雾长相清冷,性子也冷,见了人连笑都懒怠一笑。须臾:“你别打岔,接着说方侍郎夫妇之事。”
秾烟接着道:“……方大人身边女人不少,可没一个能长久的,除了方夫人,只有一个侍妾,还常年跟着老夫人吃斋念佛——他口中的贱妇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杨枝见她口气越发放肆,连忙阻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胡乱编排猜测。”
秾烟会意,不露痕迹地朝她眨了眨眼,转向柳轶尘,立刻端出一幅温良顺从的样子:“杨姑娘教训的是”。
柳轶尘仍未抬头。
杨枝接着问:“那天经过如何,你简略说一下。”
秾烟乖顺称“是”,道:“那天早上方大人起床后,便被方夫人急急拉着走了。二人下了楼,我才发现方大人往日吃的药落下了——方大人素有喘疾,需时时服药——我便追下了楼,将送药给了大人。”
“你送药的时候上了马车?”
“是。那时他们已要出发,我遂拦停了马车。”
“如此,你的确有作案时间。”杨枝道。
秾烟忙忙辩解:“那金簪尖锐,刺入身体必然剧痛无比,蓬莱阁前当时都是人,大人和姑娘尽管找当时在场的人问问,可曾听见方大人的惨叫声?”
杨枝自然知道没有,但这话她不能代答,于是偏过头,征询地望向柳轶尘。
柳轶尘不慌不忙地停了笔,自袖底取出一个瓷瓶:“你给方大人送的,可是这个药?”
杨枝伸手自柳轶尘手中接过瓷瓶,转递给秾烟。秾烟只看了一眼,便急急道:“就是它!”
“回春庐的薛大夫看过了,这个瓷瓶里装的是一味叫迷心草的药,能使人神志麻痹、口不能言。”柳轶尘徐徐开口。
话未落,秾烟已是一惊,立刻扑到门边,攥着栏杆大喊:“不可能!大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