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徒留吴慧熙一人杵在原地哽咽。
那天,和芳淑霞说完话后,吴慧熙再也没去婚宴会场帮忙送餐,就怕楼上的宾客见到她满脸涕泪。
她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一直洗碗,拚命洗碗,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别那么难过。
手好冷,身子也好冷,更冷的是心。
那天,吴慧熙彷彿永远失去儿子。
唯一没变的是她对儿子的爱,在那之后,她依然是一个月一封信,只是她再也没把信寄出去。
她没有勇气,每每站到邮局前就会脚软,就会忍不住发抖,想到祐坤对自己的思念不屑一顾,想到祐坤怨恨拋弃儿子的生母,她便会转身逃跑,逃回家里,把自己关在阴暗的房间中。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
埋在枕下的信越来越厚,到后来枕头压不下,未被寄出的信便散落房间各处。
每封未传达的心意都象徵一个月逝去,她月月老去,身上的毛病越来越多,以前得花上整晚写信,现在得花上半天。
越老眼睛越花,越来越看不清字。
缩在矮桌前,腰越来越痠,越来越没办法久坐。
老了越来越没体力,有时写着写着还会突然睡着。
数十年过去,含泪从睡梦中清醒时,白发苍苍的她已倒卧在矮桌旁,矮桌旁还放了根拐杖。
昏暗的房间里躺了三百多封信,以及各式各样的报章杂志,凡有撰写关于詹正信的报导或专访,她通通会买下来,那些文字是她与儿子仅剩的联系,如今的她只能透过那些文字来瞭解那位陌生人。
祐坤创办的公司好厉害,真替他感到光荣。
祐坤生孩子了,是个女儿,真希望能抱抱她。
祐坤好像生病了,住进了医院,我该去看他吗?
祐坤他会想见我吗?
祐坤他??还在恨我吗?
失去儿子后的每一天,她心中总盘旋着这些疑问。
拾荒完还有馀力的话,她会拄着拐杖上街,只为了到卖电器的商家里,到里头的电视展示区看电视,运气好的话,就可以看到詹正信的新闻。
她只能以这种方式见儿子,只敢用这样的方法与儿子见面,好关心儿子近来过得安好。
她从邮局的常客变成电视展示区的常客,看她老人家常来,每次都是只看不买,那些好心的销售员也不会赶她走,顶多打趣地问她一些问题。
「老婆婆,我看你特别关心稜克科技的新闻,你是不是有买它的股票啊?」销售员特别为老客人摆了张椅子在展示区,他知道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没有啦,我买不起啦。」吴慧熙笑着说。
「那你干嘛一直关注稜克科技?我们都说你是詹正信的铁粉欸。」销售员与同事早替老婆婆取了绰号。
「铁粉是什么?」吴慧熙不懂年轻人的用词。
「就是粉丝啊,就是很支持某个明星的那群人,像追随者那样。」
「喔,那我是啦,我是他的铁粉没错。」吴慧熙露出满是皱纹的笑容。
她当然是儿子的铁粉,她必须是。
「阿你喜欢詹正信哪一点?」销售员逗她老人家。
「全部啦,全部都喜欢。」吴慧熙笑得露出假牙。
「少来,我看你是喜欢人家的抠抠吧?」销售员觉得老婆婆真有趣。
「没有啦,你不要乱讲。」吴慧熙乱挥着手。
「阿不然勒?还是你觉得他很帅?」
「帅啊,他当然帅。」
自己的孩子怎会不帅?
「可是人家都有老婆有小孩了,你就别妄想了。」销售员哈哈笑。
「比爱的话,我不会输他老婆啦。」吴慧熙也哈哈笑。
她可是全世界最爱他的人,论这点,她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谁。
「啊,你们这边有卖信纸吗?」吴慧熙想起家里没信纸了。
又过了一个月,今天还得写信呢。
「没有耶,但对面杂货店应该有卖,要不要我带你过去?」销售员好心道。
「不用啦,我知道那边有卖,我只是不想走那么远。」吴慧熙的信纸都是在那间杂货店买的。
「对了,我朋友说好像三十几台刚好有詹正信的访谈,是重播的样子,要不要我帮你转?」
「好啊,麻烦你了。」吴慧熙笑得开心极了。
见儿子出现在访谈节目中,注视长大的蓝祐坤,她便会想像自己就坐在儿子身前,想像正在提问的人就是她自己。
採访者问及詹正信的健康状况,她就会拚命点头。
嗯嗯,问得真好,她也很关心这问题。
採访者问及詹正信的童年,如同以往每次受访,詹正信都搬出那套老剧本,未曾提及生母和送养的实情。
嗯嗯,这样也很好,如此一来詹家就不会饱受非议。
虽然有点失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