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生下楼时,程念樟已等在楼下。
黑色的保姆车停稳门口,就算没开车窗,她也能辨出内里是他。
“怎么停这么显眼的地方?”
车门移动,罗生生快步踏上,佯装无意地问了这句。
程念樟此时闭目坐在后座,单手支额,听了问也仍旧一言不发,情态看来十分疲累。
这个男人今夜应是喝了不少,密闭空间里,酒ye糅合着香水挥发出的气味,门一开,就冲鼻而来,教人脑晕。
“生生姐,Evan状态不是很好,你快坐后面,我们路上说。”
小谢话毕,出于机警,立刻小心地朝向门外探了眼,观察情况。
保姆车周围还停着几辆没熄火的黑车,都是七座的商务车,里面坐满了人,从半透的窗面看去,个个神情皆是肃穆,粗一打眼,就像在拍黑道片似地,营造出的氛围,会让人禁不住地凛然。
然而小谢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待确认完毕,他竟还对着周边做了个停息与出发的手势,招呼了一圈,方才拉上车门,拍击椅背,示意司机启动。
车里给罗生生安排的位置,就在程念樟的正后方。落座时,她屁股都还没有沾紧,便急着自后伸手,搭在了自己男人的肩上,五指在触碰后,微微施力,娴熟而又自然地,开始替他揉捏起了肩颈。
“是被灌了很多吗?怎么酒气这么重?”
语音切切,透露出低婉而温柔的关怀。
程念樟听后,眉间褶皱略有松动,他闭着眼,没出口正面回答,只抬手握住肩上柔荑,沉声问了句:
“都解决好了吗?”
说得是宋远哲,罗生生听懂了。
“嗯,和他说清楚了。”
“那就好。”
这两人的对话,没头没尾,听来就像是段暗语,搞得在一旁的小谢,听来很是莫名,满脑都是问号。
“生生姐……呃不对……该叫嫂子了,Evan今天为了你可有够辛苦的,这么短时间要从安城周转过来,全程马不停蹄地,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谢佳奇这个人,表面看着如泥鳅般滑溜,但实则却护主心切地很。程念樟对他有知遇和提携的恩情,他对程念樟则除了忠心,还掺杂了不少偶像般的崇拜。
他本心里一直觉得,罗生生是配不上自己老板的。
但这种鄙夷,他又不好明说,所以无论出口的话,还是发给罗生生的信息,都多少夹带了些Yin阳怪气的味道。
“我……”罗生生被他噎得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答,于是她沉yin了会儿,等厘清了思路,方才开口:“先不谈别的,有件事我想不通……你们回来前不是还在赶着通告,怎么到这儿他就喝成这样了?”
“呃……通告?”
小谢不知程念樟和她说了谎,当下没反应过来,一时钝口拙腮地,差点在她面前露了怯。
“是个饭局,当时怕你多问就没说。”
程念樟担心再下去,小谢会无意把南林湾给供出去,于是假寐中的他此刻蓦然睁眼,紧了紧搭在肩上的手,主动出言,替小谢接过了话茬。
罗生生一听他开口,脑筋瞬时便快动了起来。
“肯定不是正经饭局,不然你怕我多问做什么?”
“你觉得这个圈里能有几个正经饭局?”
“喔唷!你这人不诚实就算了,怎么还理直气壮的呢?”
“和你学的。”
程念樟这句,其实只是顺口接上的斗嘴。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罗生生知道他点得肯定不是今晚的事,但因为带出了关于今夜性事的心虚,自男人话落后,她良久都没再出声。
这女人瞬间默然的状态,与刚才相比,显得十分突兀,很难不让人去在意。
“怎么了?”
察觉到她不对,程念樟回身问道。
“没什么,回去再和你说吧。”
罗生生答时,朝小谢的背影使了个眼色,程念樟会意后,轻轻颔首,低沉地回了她个不辨情绪的单音——
“好。”
其实他们各自都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碍于车内还有外人,彼此也只能用这种不痛不痒的嬉笑去囫囵带过。
这是种情人间成全体面的默契。
等外人退去,才是暗流真正翻涌的时刻。
……
话分一头。
宋远哲直到离店,都没有喝罗生生给他点的那杯金汤力。
自她走后,这个男人默默在露台静坐了将近一刻的时间。
没人知道在那十多分钟的放空里,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东山口毕竟位于山地的高处,气温低,又处风口,久坐难免容易受凉。
然而广州冬夜的寒意,对宋远哲来说,至多只能算得上北方的秋凉,当风拂吹面,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刺骨,反而于他来说,异常还会有些抚慰人心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