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常做梦,但这个梦似乎永无止境。
美好的假象。那是一名「英雄」与幸福的人们的故事。英雄为人们带来了幸福,在这么做的同时也创造了自己的幸福。英雄的情感与人们息息相关,见到人们欢笑,他一定跟着快乐;见到人们发怒,他一定扬善除恶;见到人们流泪,他一定给予救赎。
英雄引导着人们,英雄跟随着人们。于是,在一场战斗之中,英雄因人们而奋起,因人们而殞落。
即使rou身不再,英雄所创造的幸福也会永远持续下去,这样和平的世界就是英雄的幸福,所以英雄不悔、无憾,英雄带着笑,迎接自己的终结。
在化为永恆幸福国度的梦境中,他也只能跟着欢笑,跟着享受那股由鲜血堆积出的热度,流不出泪的双眼无法看见真实,只存那一抹充满谎言却温柔无比的虚幻影子。
终于脱离梦境时,宙伊斯觉得自己像是从山崖上摔落一般头痛欲裂,全身沉重无比。他在黑暗的帐篷中缓缓坐起,一手按着脑袋。
「……下雨了。」
空气中的飘浮的溼度让他喃喃自语,一掀开爱緹拉的毛皮毯子,寒意更是侵袭全身。他披上斗篷,打开帐篷入口。
雨势细微和缓,还留着微弱火苗的营火飘着阵阵烟雾,四周见不到爱緹拉的身影。
现在是他们踏上旅程后的第四天晚上,此时扎营的地点是在一座林木茂密、据说有魔兽栖息的森林。这是他们首次进入真正危险的区域,宙伊斯认为不该太过乐观看待。
是去追击魔兽了吗。
他呼出一口气,佩戴上爱緹拉给他的长剑,朝林中展开搜索。
按理来说,追击魔兽不会跑得太远,因为在夜晚时,魔兽永远不会从人类手下避开,只会朝人类主动进攻,黑暗是牠们的Jing力来源。宙伊斯以扎营地为中心,绕着圈搜索,然而一直走到方圆一百公尺的距离,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跡。
「到底在做什么……」
看来他们两人都还是很任性的吧。自说自话地邀请对方踏上旅途,自说自话地行动,就算表面上看来是能够顺利合作的伙伴,实际上根本没有同样的心思,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知道自己被利用以及不在乎自己被利用的关係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令人不愉快的梦,宙伊斯烦躁地想着这些。
他继续扩大搜索范围。雨夜的森林中视野很差,宙伊斯在一个地势平缓的地方踢到某种坚硬的东西,差点被绊倒。
他低下头,一时没看见任何东西,然后他发现那是因为视野中是一片全然的纯黑色。
魔兽的尸体。
他立刻在脑中修改路线,以扎营地为中心,朝着尸体的方向呈放射状搜索。
很快地,搜索便变得没必要了。他看见第二隻魔兽的尸体,然后是第三和第四隻,两者堆叠在一起,继续依循着前进,他来到一块树木较为稀疏的空地。
空地上充满了魔兽,已经死亡的魔兽。每个曾经敏捷又凶狠、在黑暗中相当致命的庞大生物,都一动也不动地倒卧在地,黑色血ye将地面染得如无星的夜空,又像是踏出一步便会沉沉陷入的深渊。
爱緹拉孤立在尸体堆的中央,手中长剑与一半的护甲都沾着同样的漆黑。银月的光芒和雨丝在空中交错,令她的身影虚幻得彷彿随时会溶入雾中。
她慢慢朝他转头,眼神黯淡无光,全身的气息不带有感情和温度,好似一具只为杀戮而生的空壳一般。
那个诅咒。她所说的战斗衝动。
那就是现在这副景象吗?
宙伊斯感觉不到害怕或期待,只是轻轻地呼唤前方的幻影。
「爱緹拉。」
作为回应,她提起剑如狂风一般地朝他飞跃。
突然逼近的死亡让宙伊斯绷紧全身,但头脑也没有停下思考,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朝右方地面倒卧,让爱緹拉一剑刺穿从他左后方扑咬偷袭的魔兽。
又是一击毙命。爱緹拉把剑从魔兽身上拔出之后,带着同样冰冷的气息站在原地,但双眼紧紧盯着他。
透过比刚才近上许多的距离,宙伊斯从她的眼神中确定了事实。
「你来做什么?」爱緹拉重重地问,语气显得好像他们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来找你。我还以为你的诅咒发作了呢。」
「下次有这种疑虑就立刻逃跑。」
爱緹拉逕自转身就走,不过是朝着扎营地的方向,因此宙伊斯没有阻拦,一边跟随一边从后面发问。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这么远?」
「你的视力有这么差吗?」
「没有在半夜主动攻击魔兽的必要吧。」
「不主动出击就是等着牠们来攻击自己。」
「我们扎营在高处,有火堆,而且距离这里至少有几百公尺远。」
「我只是预先消灭危机,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爱緹拉转身面对他,后半句话近乎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