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第三颗子弹装填进弹匣。
又想起来一件事。
下不为例。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警告,以后不许来我房间,你很吵。
夏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昨天是因为打雷了,我害怕。
我不在的时候,你去哪?
夏树用shi润的眼神迎上对方的质问,话语理直气壮到无耻,语气弱弱的:你不在,我就不怕。
黑泽阵:滚。
然后把人赶走了。
没过多久,抱着枕头的夏树又送上门来,黑泽照例是斥责几句后默许他躺到自己的床上。
我想喝水。夏树盯着天花板,好渴。
黑泽阵微微偏头:白色杯子。
夏树起身,拿起那个白色陶瓷杯:什么时候换的
他转头,发现黑泽阵电脑桌上那个黑色的杯子还在,顿时有点莫名的伤心。
【他嫌弃我。】夏树想,【我明明已经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了,我的东西都可以给他随便用,他竟然不愿意和我用一个杯子。】
再过小半年,黑泽阵彻底拒绝和他一起睡了,不管怎么样都不开门。这其实出于保护的目的,他不觉得自己能忍得住,总是乱动的夏树实在太能挑战他的自制力了。
夏树又难过了。他小脑瓜里还没有感情那根筋,只觉得好朋友要和自己疏远了,顿时脑补了很多弯弯绕绕朋友长大以后形同陌路的剧情,委屈得要命,他决定要和黑泽阵好好谈谈,等啊等,硬是靠着枕头躺在门口睡着了。
然后半夜着凉,感冒,头昏眼花。
黑泽阵无比嫌弃,一脸不耐烦,帮眼泪汪汪地控诉着你冷酷你无情的可怜小狗擤鼻涕,隔着餐巾纸捏他鼻翼:用力。
然后丢掉,换一张纸巾,把他额头的汗也擦了。
躺着睡觉。黑泽阵说,我有事。
夏树惴惴不安地望着他,被他屈指敲了脑壳。
不准胡思乱想。他说。
而二十一岁的北条夏树,回忆起这份略带酸涩的心情,唇角微弯,了然地笑了。
他把第四颗子弹也装好,转轮,对准自己的心口。
在那道旧伤的边上一点,正正好好的,心脏的位置。
北条夏树细数这些年拥有过的快乐,能想起来的部分都与他多少有些关系。
带着烟草味的亲吻、丢到怀里的玫瑰花、比雨夜还要绵长的拥抱。
击中心口的子弹、躺在手术间生死一线,在半夜淌着眼泪吃蛋糕。
这些爱与痛,全是他给的。
粉饰太平的油彩被暴雨冲去,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时间、空间、信任与立场的裂痕,终于势如破竹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北条夏树调转枪口,扣下扳机。
砰
尖锐的痛感顿时麻痹他的大脑,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从身体中剥离,温度渐渐流失。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依然关于黑泽阵。
黑泽阵抱着一柄狙击枪靠墙假寐,阳光尽数从窗户外涌进来,一半倒在地板上,一半落在他的背上,将他锋锐的轮廓照得分明。
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看过来,又孤独,又傲慢。
远处的夏树仿佛被彗星击中,怔愣许久,眨了眨眼:我想要这个人,他叫什么?
他还没有代号,我带你去见其他人。
没关系的,我又不出去,很安全。他看起来好酷,我想让他陪我玩。
确定?
确定。
于是黑泽成为了他的保护者。
次日,正式见面,黑泽阵还是一副拽得没边、随时准备杀人的冷漠模样,冰凉的绿眸平静而肃杀。
后来他会笨拙地学着怎么照顾眼前这个弱小的人。
也会准备压岁钱,尽管觉得很无聊,提前放到夏树的枕头下面,因为这小孩想要。
他给的压岁钱跟砖头一样厚,完全失去本身的象征意义,夏树刚躺下就发现硌得慌,一边开心,一边觉得好笑。
黑泽阵。
黑泽随口报上名字,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我是北条夏树。
那一瞬间,夏树期待地想,我会和这个人成为好朋友吗?分享快乐和悲伤,还有失眠夜里的月光。
很快他发现这似乎是自作多情。
夏树鼓起勇气主动和黑泽阵聊自己的爱好,对方只把他当会发出声音的空气,不予理会。
他有点沮丧,转身去做自己的研究。
黑泽阵看他捣鼓手头的新发明,漫不经心地走神,还是被吸引了注意力。这小东西在做什么?废品么?头发好软,他看起来像一团毛球,戳一下就会跳起来。
他们的十年相识,就此拉开序幕。
阳光灿漫,枝叶繁茂,夏末依旧生机不散。
未来还很远,青春尚在来时路。
那时候北条夏树年纪很小,满心满意地以为,这些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