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答非所问:“我要听大内的消息。”
胡惟庸马上知道自己失言了,紧了紧心神,朝四周望了望,小心道:“大内的消息,下官一直注意着,今早刘伯温敲响登闻鼓后,太子殿下便很快见了他,中间几乎没什么空档,后来太子屏蔽了左右,一个太监宫女也没有留,里面到底谈了什么,没有人清楚,我们只知道最后是魏公公将人亲自送出宫的。”
“魏公公送的?”
“是。”胡惟庸回忆着,“至于其余的……都是小事而已。”
李善长含糊应了一声,直起的身体刚要再度往躺椅上靠回去,突然发现胡惟庸的神色有些迟疑,眼神也不平静,迅速起身道:“你在想什么?”
“下官没有想什么呀。”胡惟庸一惊。
“把你认为有问题的地方告诉我。”李善长严厉道,“就算是芝麻大的小事也好,我不会怪罪。”
胡惟庸本就是害怕李善长质疑他的能力,见他这么说了,便老实道:“下官来这里之前,偶然听到其余人谈论,宫里说这些天没有下雨,影响农户们的收成,太子殿下有意做一场法事祈雨,太常寺应当配合。”
说到此处,胡惟庸用余光瞥了一眼李善长,见他认真地听着,心里放心不少:“这个倒还是常事,可下官问了镇妖司那边的人,他们却并不知情,按理说,应天确实许久没有下雨了,祈雨并不是做给谁看,按太子的性格,多半会直接叫镇妖司的道士们负责,这个时候做表面功夫,下官不太明……”
李善长猛地站了起来,用手扶着桌子,深吸了两口气,似乎有晕厥的症状,晃了晃脑袋,把手伸向胡惟庸,浑身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胡惟庸赶紧奔到李善长身前扶住他,焦急道:“丞相?”
“你,你快去查,细细地查,太子让谁去祈雨了!”
“下官先扶您坐……”
“快去!”
胡惟庸只好一转身奔了出去。
春和殿前。
魏忠德侍立在书房门口,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眼观六路,周围任何细小的动静都逃不脱他的观察。
“魏公公。”一个小太监从外边快步走过来,手里横捧着两把伞,低声道,“您吩咐的东西拿来了。”
“放下吧。”魏忠德的声音也很轻。
那小太监把伞放在角落里靠着墙,往右边一站,也守在了门边,和魏忠德一起站着,不过他的动作和神情就没有那样稳重保守了,不时抬头频频望天,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而魏忠德毕竟还年轻,被吸引了注意,忍了一会儿后好奇道:“看什么呢?”
天色Yin沉,风雨欲来,天空仿佛低了许多,重重的向下压,不时有雷声炸响,随后的电闪带来白光,在空中龙蛇般穿梭游走,一场大雨似乎会马上来临。
“公公恕罪。”小太监吓了一跳,“奴婢,奴婢是在看天气,应天许久没下雨了,奴婢在宫外的爷爷是种菜的,若是有雨,他今天就不用去地里浇水。”
“是啊。”魏忠德感受着空气中的凉风拂过脸侧的舒爽,“像是要下雨了。”
“奴婢听说,这场雨是刘大人求来的。”雨水虽还没有落下,小太监已认定了事实,“刘大人真乃神人,入朝为了官也有法力。”
“……”魏忠德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刘大人今天祈雨?”
“回公公,奴婢是听别宫的宫女说的。”小太监答道,“这件事传遍了,大家都很高兴,不管是大内还是民间,消息不少呢。”
魏忠德沉默了,那日太子与诚意伯聊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伺候太子这么长时间,他敢说自己是除了圣上和皇后外最了解太子的人,镇妖司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他很清楚,太子那天的表情,分明是愧疚。
那么今日这突如其来的雨……
不,雨还没有下。
轰隆——巨大的,车轮滚地一样的声响自九霄之外传来。
劈闪的光芒将春和殿照亮了一瞬。
Yin云翻卷,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搅动苍穹,风渐渐大了,猛烈地吹来,魏忠德和小太监的衣袖翻卷,下摆猎猎抖动,人也不禁后退了几步。
周围的树木齐齐摇动,哗哗作响,枯枝败叶在风中落下,向四面八方飞去,撞在殿前的柱子和门上,粉身碎骨般英勇。
能飞的东西全部飞了起来,不论是什么,他们甚至看到了几只被吹上天空的狼狈麻雀。
这简直不像一场雨,更像是什么修士要渡劫,老天爷要惩罚孽畜。
声势壮大着,壮大着,逐渐到了顶点,小太监年纪小,还不懂得自然的可怕,两只眼睛亮亮的,直勾勾盯着天上,等待第一滴甘霖降下,等待瓢泼大雨去帮助他的亲人。
但一瞬间后,拳头打在了棉花上,Yin云极快地散去了,风也平静下来,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过,阳光撒下,鸟叫花香,再次于殿前活跃起来,遥望天边,云朵洁白,缓缓飘动,地上更是干爽,没有半点shi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