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阿烟还是没有恢复曾经的记忆。
如今的顾重依稀可以感受到,在凌烟识海深处那摇摇欲坠的灵魂之火,倘若再多遭遇几次消磨,就将不堪重负的消散。
“你在看什么?”
方才被几番调戏生起的闷气已然消散,凌烟将手伸到顾重眼前,挡住她的视线,似乎这样就能断绝这暧昧延绵的气氛。
“看夫人。”
顾重的回应没有任何思索,脱口而出。
“也不知是和多少姐姐妹妹都如此说道过,怎地如此熟练?”
不由自主地,凌烟没有缘由地如此回怼道。
顾重一愣,随即轻柔地将凌烟遮在自己眼前的手握在掌中,眨了眨眼道。
“那可没有,许是在梦中对你说过很多遍吧?”
她将鼻尖凑近凌烟的脸颊,如黑羽的睫毛垂落,让掩抑其中的目光认真地落在对面人的眼中。
两双黑眸倒映彼此的身影,呈现着清晰而又朦胧的影像。
原本平稳的呼吸开始凌乱,协奏着天空洒下的乐曲。
红唇细细品尝今日早时残留的野草芳香,在齿缝间,在软糯之上,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白润如玉的画卷徐徐展开,其上有一条水道,点缀着茂密的芦蒿。
艄公撑着竿,轻一下,重一下,在曲径中畅游,激起层层水波荡漾,润shi了周围的田地。
如诉如泣的行船小调淹没在雨声中,沟渠与河流,同样汇向江海,猛烈而无法阻挡。
这场午后的暴雨,一直持续到天光微弱,才渐渐停歇。
春日喜雨,正是好眠。
凌烟软软地瘫在皱得不成样子的锦被之中,闭着眼,分毫都不愿动弹。
顾重环抱着她的腰肢,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与她紧密相依。
“顾重。”
凌烟突然开口,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在。”
顾重恹恹的声音算不上有力,却仍然充满着可靠。
“昨日家里来信了,我还没与你说。”
这个话题的开启,是顾重猝不及防的,她在腰间摩挲的手指蓦然顿住。
“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一些问候,还有——”
在看不见的地方,凌烟握住顾重的手。
“嗯?”
“让我归家——带着你。”
凌烟顿了顿。
“你想回去吗?”
顾重轻声问道,满怀体帖。
与自己不同,对这个世界的阿烟而言,她有着家人与其他牵挂,那是轻易无法割舍的感情。
“没有那么想——他们的算盘我还不知道?不过是看如今术法式微,想寻你回去继续履行客卿长老的职责,教导族中弟子的剑术罢了。
你如今这个破身体,恐怕还不能担此大任。”
凌烟背对着顾重,别扭的语气中,是全心全意的担忧。
“好,那就不回去。”
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顾重将凌烟抱得更紧。
“有一些王都的消息——王后崩了。”
凌烟发出一声轻叹。
那被妖魔用作续命良药的贤良王后,终究是没能撑下去。
遭受了如此巨大的侵害,能撑如此之久已属实不易。然而随着她的离去,清溪道观与她有关的真相,也将彻底湮没在时光之中。
“一月后,王上将立新后——这就是帝王薄情吗?”
凌烟随后的话语变得忿忿不平起来。
“帝王也是看人的——我可不会。”
想起曾经,顾重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说得你好像当过一样。”
凌烟心中好不容易泛出的一点愁绪,被顾重这一搅和,转眼就抛却到了九霄云外。
“也许呢?在梦里?”
“顾重,你最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做梦了。”
“阿烟,说不定在梦里,我们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
“就知道瞎说,快起来,该吃晚饭了——我都要饿死了!”
她们如同许多普通而平凡的百姓夫妻,生火做饭,柴米油盐。
不需要香车宝马,不必要管弦丝竹,也不想珍馐佳肴。
只要在黄昏中点亮一盏油灯,放在并不宽敞的木桌上。
干净整洁的土瓷碗,盛上两碟时蔬,添一碗今日新买来的猪油鸡蛋,配上江南可口的软糯米饭,就能让人垂涎欲滴。
一屋,一桌,两人相对而坐,抬眼便能安心。
这就是平淡却又最真实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妖魔,曾奢望又无法得到的梦想终于变为现实。
岁月安稳,细水长流。若是可以,顾重想将眼前的这一幕景象,永永远远地延续下去。
屋内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原本停歇的暴雨,突然又开始落下。新加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