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当即回答道:“葱岭以东边关小将,七品不到……”
她说到一半,讪讪停了下来。
原来太子殿下真的听出来她刚才是在帮她表哥提点。
太子眯起了眼,说:“你可知晓,太子党中有多少人胆敢在孤面前,公然替家中亲眷要官?”
陈皎愣了一下,气势顿时被压了下去,弱弱地说:“我没有…也不算光明正大吧。”
说到最后,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谢仙卿看着她,轻声说:“陈皎,只有你一人。”
就连他的母族,右相府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此类事情。
谢仙卿是个合格的储君,他看重朝堂清正,在意公平。
此次科举改革,即使是他的对手五皇子提出,他也一力赞成。便是因为现在的科举制度依然存在漏洞。几年前科举舞弊的事情令人记忆犹新,而谢仙卿希望有才的人,都能够通过科举进入朝堂。
科举对于权贵,只是一条路而已,但却是天下无数寒门子弟这辈子唯一的指望,最大的出路。
太子是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仍由亲信的臣子结党营私,任人唯亲。
陈皎茫然怔在原地,觉得有点丢脸。
虽然她确实没有明着替表哥求恩典,但这其中有多少真心话,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确实是仗着自己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想要替家人求个近路和前程。她从前还想要替永安侯官复原职。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君主也需按律行事,若是随便按照心意起官复官,那便是昏君,是老皇帝。
何况永安侯的官职早就被他人顶替,复官中间并不简单。
陈皎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从前天真地想要做jian臣的想法,到底是否正确。
她最初明明只是想要做个天子宠臣,只忠于天子,陪着吃吃喝喝玩乐。而她接近太子太顺利了,她得到的太多了。
她的权力太大了,所有人都在称赞她,吹捧她,让她看不清自己脚下的地位。
加上她和太子关系亲近,她好像真的有些飘飘然,才会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种话。
但她最开始,明明只是想要做个合格的小弟。
她真的要做历史上那种遗臭万年,搅乱朝纲的jian臣嘛?
陈皎垂头丧气,像是被点醒了,又还有点茫然。
谢仙卿盯着她,说:“陈皎,你要走哪条路?”
今日这番谈话有真有假,能听多少都看陈皎自己的造化了。
即使陈皎不是以他恋人的身份,对方作为臣子大部分时间都算合格,他也不愿对方走了歪路。
不过想到陈皎可能是女子的身份,谢仙卿心也陡然沉了下去。
直到现在,他都还未想好要如果陈皎真是女子,他要如何处理对方在太子党中的事情。
是顶着可能会被政敌们发现的风险,冒大不韪留下陈皎,还是直接顺势让对方归家,让她变回女子身份顺势入主东宫。
谢仙卿注视着面前的少年,神情不明。
……
从太子府离开时,陈皎的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
太子的态度、自己做错了吗、接下来要如何做、太子会疏远她吗……一件件疑问在心中盘旋。
到了永安侯府,小厮凑上来道:“世子,那位陈游礼来了。”
陈皎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声吩咐道:“让他滚。”
她本来准备今日回府便派人前往国子监,费点手段让陈游礼直接离开国子监。但从太子府离开后,她改变了主意。
没必要,陈皎想,她不是这种人。
不能因为陈游礼是如此低劣的人,她便也走上如此低劣的行径。要让对方离开,便要正大光明地揭穿对方的真实品性,而不是用以权压人这种手段,成功与否都会给对方留下把柄。
回到永安侯府后,陈皎便将自己关进了房中。
她写了一封信,写给未来的自己。
她要将此刻的心情记下来,要让日后的自己时不时拿出来翻阅,紧紧铭记此刻自己的心情。
那种羞愧、难以复家、被太子训斥后的无地自容、大梦初醒的恍惚……
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权力都来得太轻易,所以更需要谨言慎行,克制欲望。
她的未来坦荡光明,以后再也不要犯这种错误。
太子今日点醒她是好事。她本身是女扮男装,有个很大的把柄,真要走错了路,被人抓住就完蛋了。
幸好现在她还来得及改。
从今天开始,陈皎那颗因为骤然得势的心,忽然沉淀下来。
少了几分张狂,多了沉稳。
陈皎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古名利场,会有许多人迷失自我,忘记初心。
夜色渐晚,月上眉梢。
陈皎才缓缓放下笔,神情严肃,双手郑重其事地收起这封信,将它放在了自己桌上最显眼的盒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