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玉显然一时间还想不通这背后的原因,于是澹台霜开门见山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找你过来的目的——你愿不愿意拜入剑宗门下?如此一来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姑苏参加比试,而九宗也会保护你这一路上的安全。”
·
雅室中静悄悄的,屋角鎏金兽形制的香炉里燃着熏香,整个屋里几乎只能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响声。
卫嘉玉总是不免分心去看屋里的漏刻,不知澹台霜那儿谈得如何了。
“心思不在棋局上,你要如何赢我?”对面的三清在棋盘落下一子,清脆的落子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卫嘉玉终于又收回目光,往棋盘上看了一眼,随即在角落放下一枚棋子,出声道:“您又输了。”
三清定睛一看,发现果真不知何时,自己竟又叫他断了大龙,挣扎无果之后,只好投子认负,嚷嚷道:“再来再来!”
卫嘉玉将手里的棋子也放回棋盒中:“已下了三局,三局全负,掌门难道打算出尔反尔?”
三清噎了一下,抱怨道:“谁说我要出尔反尔,你这小子,倒是越大越没了规矩。”
卫嘉玉低头笑了一笑,却听三清语气一肃:“但你说的事情,为师依然不能答应你。”
三清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上回自作主张,将潜入山中的刺客放下山去,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为师没有责罚你。如今竟又要为她涉险,我问你,你这几天究竟想明白些什么?”
面对这样的责问,坐在棋盘对面的男子沉默良久才道:“弟子愚钝。”
“你要是愚钝,这山里就没有哪个称得上聪明人了。”
三清叹了口气:“谢敛拜入我门下时年纪尚幼,我叫他跟在你身旁交给你来教导,你知道是为什么?人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因为为师怕你当真心无外物,有朝一日就厌倦了这尘世,有人在你身旁,你心中有个牵挂,便也能活得长长久久,心境疏朗一些。”
卫嘉玉头一回见这话,才知道当年刚上山时,自己原来竟是这么个了无牵挂、凡尘无味的模样:“这么多年,劳累师父为弟子Cao心。”
三清摆手道:“为师只替你Cao心那几年,往后的十来年,整个九宗要交到你手里,你可还要替这千百人Cao心,就算是偿还了为师这份苦心了。”他说到这儿,却忽然话锋一转,又严肃道,“你做事一向稳妥,知道取舍,公私分明。但自从这次回山,却几次三番地将自己置身险境,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担负的不只是你自己的性命。你这样叫为师如何放心你去姑苏,又如何放心将九宗交给你?”
卫嘉玉低下头,沉yin良久,起身与三清做了一个长揖:“掌门教训的是,弟子惭愧。”
三清心中一松,正以为他将话听了进去,要抬手扶他起来,却听他又说:“但正因如此,此次姑苏之行弟子更加要去。”
“你——”三清道人叫他这番话气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沉声道,“给我一个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卫嘉玉不疾不徐道:“九宗多年势力都在中原,这次试剑大会,正是一个在江南扬名立威的好机会。封鸣身上系着中原武林与兰泽山的过往恩怨,还有他与一众武林门派的血仇,到时候如何处置封鸣,必定要引来不少纷争。若是九宗能够趁此机会,查清过往真相,不但中原各大门派会承九宗的情,也能在江南各大世家之间取得盛名。”
“你当真有把握能查清当年之事?”
“弟子或许不行,但是闻玉可以。”卫嘉玉道,“闻玉与兰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非她不可。”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她。”三清一语道破,“你说的不错,她一身武学与封鸣一脉相承,封鸣是武林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怎知她和这个魔头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当初我要允她以温如玉的身份前去参加试剑大会,我答应了,为的是假若到时候引火上身,九宗还能撇清干系。如今,人人都已知道她是小秋水剑,一旦她在试剑大会闹出什么事来,九宗也难辞其咎。”
“正因如此,这次试剑大会,弟子才非去不可。无论发生什么,弟子都会一力承担。”
三清气急:“你拿什么承担?和你有什么关系!”
卫嘉玉寸步不让,一字一顿道:“掌门忘了,闻朔不过是她养父,却是我生身父亲。闻玉若是邪魔歪道,嘉玉也不配文渊首席。”
他这一番话说得三清哑口无言,屋内一时针落可闻。
卫嘉玉想起闻朔离家那日,他难得跟着下人出去放了风筝,回到家时却发现院里空无一人。他一个人抱着纸鸢坐在书房外的台阶上独自等了一个晚上。等到的是几天后,卫灵竹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用一种克制冷漠的语调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卫嘉玉从没忘记过那个黄昏,他被父亲抛下,永远留在了那个小院里。
二十年后,他在沂山看见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但是那个人在同样的黄昏中问他:“你只会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