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凛一翻身,将昏昏睡去的少年搂入怀中,一手顺着对方的发顶慢慢往下爬,极温柔地抚摸他脑后长长的发辫。他不是个好情人,难得愿与床伴温存一回。
指尖触到一枚凉凉的小东西,封凛摸到那再熟悉不过的花纹,心下一动,将少年的辫子拨到身前来。辫梢系着的一枚银质的铃铛。铃铛外层已经发黑,里面被填上了东西,不能作响,掩在黑发间难以看出来,所以方才被翻红浪时一直都没叫他发现。封凛神色复杂地盯了一会儿,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脚腕。脚腕晃了晃,一串细碎的铃声从那处传来。
封凛叹了口气,逃避似的将脸埋进少年的肩窝里去。
早前傍晚时,封凛带着两名仆从堪堪赶到苓州境内,在一家客栈宿下。
这家客栈是道上所谓的黑店,店主夫妇干得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封凛一进门便闻到好大的血腥气,那是渗透在这家客栈的地板与墙里的,打扫得再干净也洗不掉。店主夫妇却很会相人,见到封凛的两名仆从带的弯刀柄上雕的独眼乌鸦,就满脸堆着笑,上来便道:“原来是飞月城的贵客大驾光临,快快请进。”恭迎着三人进店后,上的都是些“干净的”酒菜。
封凛与仆从用饭用到一半时,客栈中又来了位客人。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腰间别着一把长刀,皮肤略黑,眉眼深邃,虽是中原装束,头发却像漠北人一样,在脑后编成一条三指粗细的辫子。
那少年要了一碟酱rou和两个炊饼,与封凛隔了一张桌子坐下。店主见他只身一人,又是涉世未深的样子,便起了歹心,给少年倒茶时向封凛赔了个笑,请他不要插手。
封凛抬了抬眼,正瞧见少年的侧影。他随意倚在桌边,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捏着茶杯,放在唇边轻轻吹凉。隔着上衣隐隐看得出他肩背上流畅的肌rou轮廓,再往下是窄细的腰肢,两条长腿在桌下交叠着,看似是放松的状态,全身上下却都是绷紧的,随身携带的长刀被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茶水差不多凉了几分,少年却没有喝下去,而是顿了顿,将杯子放了下来。
看到对方这样的警惕心,封凛牵了牵唇角,心中不觉为店主惋惜,恐怕他们夫妻这一次要踢到一块铁板。他的眼神在少年初显棱角的侧脸上游荡了一圈,决心再添一把火。
他给明琮使了个眼色,这从小被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手下立即会意,走到少年身边俯身对他说了两句话。果不其然少年的脸色一黑,扭头朝厨房那边看去。
店主的妻子正巧在这时走了出来,见少年好端端地坐在那儿,明显一愣,然后飞快地摆出笑脸,道:“客人请稍等一下,饭菜马上就好。”
那少年冷冷地道:“不用了。”
女人愣了一愣,脸上突然拧出一个恶毒的笑容,一抬手,从她袖口中飞出一颗钢珠,直射向少年面门。
少年横过左臂,拿护腕挡下了这颗钢珠,右手一把抽出长刀,电光火石间将女人刺了个对穿。
店主在后厨磨刀听见动静,赶忙往外间跑来,见妻子惨死,当即发了狂,举起剁骨刀朝少年砍去。店主的武功较他妻子Jing进,且力大无穷,少年被他一阵穷追猛打,起初竟找不出机会反击,将店里的桌椅踹得乱七八糟。
封凛早就带着两个手下施施然躲到柜台后头看戏,只见那少年抄起一张方桌,向店主扔去。店主一刀劈下,木头做的桌子裂成两半,缝隙中少年的身影已逼至眼前,他再想挥刀时,眼前寒光一闪,转眼只能看到自己失去了头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少年抬手欲拿袖子擦脸上的血,封凛却突然开口道:“别擦。”
对方疑惑地朝封凛看去,这才发现这几个人已无声无息地躲开了方才的争斗,甚至身上一滴血都没溅到。
封凛道:“钢珠上有毒,别碰到皮肤。”
少年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握刀的手腕一转,将左臂的袖子齐肩割了下来。
他刚刚当着封凛的面杀了两个人,半身浴血,给他英挺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危险的风情。封凛望着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上颚。
少年盯着被打落一地的残羹剩饭,突然错愕地抬起头,后退了一步,持刀横在身前,厉声质问道:“你们怎么没事?”
封凛终于忍俊不禁,露出一脸坏笑道:“才发现吗?因为我们是一伙的啊。”
少年将长刀一振,便欲冲上来,脚下却突然一软,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空了一样,瘫倒在店主的尸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