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变得很快。圣上遭此刺激,竟一病不起,熬了两月人便去了,皇后闻次噩耗也跟着在冷宫自尽了。
晋王顺顺利利的登基,先是忙着大典,而后又大赦天下,好不容易忙完了才算闲下来有功夫召闻旌进京封赏。
圣旨到的那天已经是初夏了。
平南王接着圣旨匆匆走进主院,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除了屋檐上的影卫,整个院子里没有任何下人伺候。闻旌正拿了一方帕子给谢瑜净身,短短几个月,昔日风流成性的世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连平南王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张俊美的近乎艳丽的脸上完全没有笑意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模样。
也不知谢瑜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运,那日安和的匕首本来是要捅进他的肚子的,他仓促之下拧身避开了肚子,倒是让淬着毒的匕首刺进了胸口。他也算是个有福的,匕首被他挂在胸口的玉挡了一下没有刺中要害。可他终究还怀着身孕,整个平南的太医用尽了法子也只能把部分毒全引到腹中的胎儿身上,然后再施针把孩子流掉,剩下的余毒只能用药吊着,慢慢排出来。
平南王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闻旌面无表情的直勾勾望着谢瑜的样子。床上的人面目青紫,大量失血,已经失去了意识,多少太医围在边上想尽了办法。直到一个德高望重的站出来,提出要用孩子的命换大人的。
可是闻旌眼睛眨都没有眨,立刻同意了。
"就按你说的做,需要什么都从王府里支。本王只要他活着。"
从那一刻起平南王就明白,闻旌这孩子,对谢瑜是动了真心了,本来他百思不得其解,听到闻旌要用他孙子的命他一百个不同意,可看到闻旌手里一直握着的碎玉,他突然就明白了。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闻旌的母亲是左相的庶女,她娘是个侍女,地位卑贱连带着闻旌的娘在府里受尽了委屈。左相十八房小妾,多的是女儿,闻旌他娘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于是左相就打起了联姻的主意。左相用她娘的性命要挟,逼着她嫁到了平南,暗中传递消息,好给平南王扣上谋反的罪名。可他没有料到,他这个女儿最是性格刚烈,竟然对平南王动了真心,两个人情投意合,大婚当日,闻旌她娘就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于是两边将计就计,传递了许多假消息,给太子一党制造了不少麻烦。
东窗事发的时候,左相派人趁着平南王进京述职,把闻旌她娘和还小的闻旌绑了,逼她们交出平南王的军印。闻旌他娘拼死把闻旌送了出去,自己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等到平南王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具棺椁还有世子失踪的消息。
那时的太子一党风头正盛,平南王纵然明白事有蹊跷,也只能隐忍不发,暗中寻找世子下落。另一边太子的人也在找闻旌,想要灭口。
也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闻旌被上山采药的谢瑜救了下来。
谢瑜不眠不休照顾了他三天,总算等到闻旌退了烧,可那时的闻旌因为刺激过大,失去了记忆。
和谢瑜在一起的那半个月,可以说是闻旌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谢瑜是双儿,可他不在意这个,也不在意他作为一个双儿样貌丑陋,是这个人的一颗真心和坦荡吸引了他,让他整日欢喜。闻旌翻遍了身上,也只找到一块玉,于是他以玉为盟,告诉谢瑜自己一定会娶他。谢瑜答应了,他把玉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放在胸口贴近心脏的位置。第二天他再去的时候,闻旌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地上的银子。
然后就是长达十年的分离。闻旌回到王府,一场风寒Yin差阳错让他忘了谢瑜,却记起了仇恨,从此以后他成了玩世不恭风流成性的平南王世子。而谢瑜,一直抱着那块玉,熬了十年,然后在绝望里看见了闻旌的脸。
闻旌从京城风程仆仆回来,一进院子就和屋里那人打了个照面。谢瑜在影卫的搀扶下艰难的下了床靠在门边上,笑意盈盈,忽略他过分苍白的脸色,这一幕奇异的与十年前重合了。闻旌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稳了稳神,再睁开眼时,风吹过两旁的蔷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谢瑜微笑着对他伸出一只手,唤道:"阿旌。"
闻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然后低低笑出了声来,三步并做两步把人用力搂在怀里。谢瑜伸手去摸他的脸,摸了满手的泪。
拿了我的玉,就是我的人了。阿瑜,你等着我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