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却一问,直让水无争怔在当场。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否认道:“不是。”
凌却低头望着他,在那熟悉目光下,水无争内心的昏暗影子无所遁形。他声音渐干涩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凌却不答,反而压低声音,轻轻问:“难道不是么?”
水无争再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他对父子相认之事,既期待又恐惧,几年来偶有念头,想着若凌却见到了水岫,能不能认出自己的血亲骨rou,又会不会待这孩子如其他慈父一般,喜爱呵护更多时候却想也不敢想,最怕凌却得知真相,会流露出失望眼神。
他知凌却对谢筝一心一意,矢志不渝。若在追求到谢筝之前,凌却先发觉有个他从不知情,从没期待过的幼子,成了他与谢筝厮守的阻碍,他会怎样想?只怕不仅没有已为人父的喜悦,只有厌憎和鄙夷。
在水无争沉默之间,凌却突然便明白了眼前人的顾虑。他半弯下腰,依旧温柔托着水无争的面颊,指尖轻轻用力,叫人抬起头来与自己双眼对视。
“傻瓜。”凌却无奈地笑起来,“你怕什么?若你独自吃苦受痛,为我生下这么可爱的孩子,我心中实在高兴得很。我对你,只会又感激,又歉疚,对咱们的孩子,更要呵护备至,尽我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所以,无争,你告诉我,是不是?”
水无争被他捏着下巴不能动弹,越听他温柔剖白,脸上越如火烧,内心则又苦涩,又甜蜜,难以置信之中,先是眼波一动:“你——你记得我了?”
凌却道:“我记得你,你是我的无争哥哥。”他轻轻抚着水无争的鬓发,在榻前半跪下来,握着水无争苍白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那消瘦的手背:“对不起,我我竟待你这么坏。”
水无争不惯被他这么碰触,凌却嘴唇一低下来,他便飞快地缩回手,才反应过来那温热的触感是凌却嘴唇的触感。他无声地将手背到身后,一时之间,仿佛整片手背都火热火热,顷刻间右臂都麻了。这轻轻的嘴唇一碰,胜过所有的身体纠缠,让他魂魄颠倒,像被人从身体里硬揪出三魂七魄,又放生在雾蒙蒙的春天里。
“没什么没什么。”水无争只听见自己紧巴巴的声音,“你做什么都可以。都可以。”
凌却将脸贴在他的腿上,伏在水无争膝头枕着。水无争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听见凌却朦朦胧胧的声音,接在一声安逸的叹息之后:“你对我真好。我真喜欢你,无争。”
水无争难以置信这句话真是在表白情意,他试探问:“那谢筝?”
凌却唯“嗯?”了一声。水无争只得说得清楚些:“凌弟,你与谢筝之间,如今怎样?”
凌却抬眸,迷茫道:“谢筝是谁?”
水无争发觉,凌却竟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少时一起长大,只记得与水无争一路走来的一切,然而对谢筝,对留春山庄发生的一切,对他们分别后的所有事,都一无所知,全不记得。
凌却见他冥想沉思,不胜烦恼的模样,自己倒是半点不急。他欣赏无比地望着水无争几近完美的侧颜,问道:“我记得你,不就够了吗?我只记得你,不好吗?”
水无争正费神拟着方子,闻言笔尖一顿,然后抖腕继续往下写去。可这回堪堪写了两三个字,他便再写不出一味药。
若凌却能永远忘记谢筝,从此只记得他一个人,只记得他们的旧事,留在这个深谷中,他们永远厮守,带着两人的孩子,那确是水无争能想到的,最令他向往的日子。
凌却走过来,揽住水无争的腰将他轻轻抱起,水无争措不及防,手中笔瞬间落下,将纸上字迹污了大半。凌却抱着他走到榻边坐下,让水无争横坐字迹腿上,双臂稳稳揽住水无争的腰,嗅了嗅怀中人身上淡淡的苦香:“我只想记住你,记住你就够了。”
水无争将手掌合于凌却手背上,两人身体相贴,亲近至极。他平静道:“凌弟可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当做从未发生过。有天凌却会想起一切,想起他对谢筝的迷恋,怨恨水无争的隐瞒。与其等到某日凌却发觉埋藏心中那份真正的,刻骨铭心的情爱,不如他自己去做那个叫凌却想起的人。
“我若永远想不起来呢?”
“不会的。”水无争微微垂眼,避开凌却的视线,“定有办法让你想起来。”
凌却沉默片刻,忽而将怀抱骤然一紧,低头狠狠吻住怀中人。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凌却将水无争推倒床上,一手轻而易举按下对方双臂,右手玩味地划过水无争脸侧,“是疯了,还是傻了,嗯?”
他轻声道:“还是你本就故作清高,故作姿态,在骗我对你死心塌地呢?这么漂亮干净的面孔之下,藏了一颗怎么样的心?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为什么要离开我,又生下我的孩子?他是怎么来的,是我们两情相悦,还是你骗了我?”
水无争被他困在身下,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看着凌却,眼中尽是惊愕、痛楚、疑惑,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前一刻还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