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摘落在一方奇异的空间,这里既非人间,也非魔界。
他正站在一个梧桐树下,头顶上的树叶泛一点近秋的黄,和煦的日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隐约递来果木的清香。漫漫无边的梧桐木下生着望不到尽头的、长而软的白草,白草地间横过一条淙淙流淌的河。
谢摘倚树立着,静望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影。他们一人着白,一人着黑。白衣人临河盘膝而坐,面前的木柴上烧着一簇旺盛的火。黑衣人在他背后不远之处,坐在一株梧桐的树杈上,嘴角噙笑看着白衣人的背影。
谢摘看到黑衣人不知想到什么,悄无声息地从树上飘然落下,足不沾草地飞掠到白衣人的背后。白衣人貌似无知无觉,却已偷偷把右手往跃动的火苗中探去。一捧火苗由是被他握在掌中,在他掌上乘风舞动。
黑衣人脚下无尘,悬停在白衣人背后,看着白衣人掌心的火焰渐渐燃成一个妙龄少女的模样,身段纤细,周身火红,招展的水袖在风里轻曳。她旋舞,跳跃,尽管细小,却Jing致绝lun。黑衣人仿佛忘了他正准备偷袭白衣人,目光专注地注视着那个灵动的舞女。就在这一刻,白衣人如他掌上的舞者一样矫捷地腾起,手臂强有力地向右后挥去,带动他整个人也惊鸿入水般旋动。火焰几乎就要跳上黑衣人挺拔的鼻梁和微弯的薄唇,黑衣人却神秘一笑,促然矮下身子,手臂一展而回,在白衣人襟上一触,顺势退到了几步之外。
白衣人一低头,他素白如雪的衣襟上已沾上了灰灰的三个指印。
“怎么样谢少侠?”黑衣人笑道,“我又赢了。”
谢摘出神地看着黑衣人,仿佛要将他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记忆里。
白衣人足足出神了几息,才大叫一声,开始在白草地上来来回回地乱走。黑衣人看见他抓狂的样子,倚树大笑起来。谢摘望见他笑着笑着,忽然飞身到白衣人身边,将白衣人搂个满怀,两人一起跌在浅浅的草坡上,变换着交叠往下滚了几周。
最后白衣人不大高兴地把身上的白衣脱下甩在一边,一掌将压在他身上的人按到了身边,自己又趁势压回上去。
他们对视片刻,温暖的阳光就落在白衣人的发顶。林风偷偷溜过,梧桐叶沙沙作响,河水在静谧的天地里灵动流淌,似在挑逗着什么。
白衣人渐渐笑起,低头吻了下去。
谢摘看着他们在这方世外之世一晌贪欢。也许只有他们见过彼此这副模样,在这隔绝外物的天宇之下,在这无人打扰的秘密时刻,他们对彼此打开心扉,从身到心,赤裸裸地结合。
他第一次见到年轻时的谢远春。穿着一身不染微尘的无瑕白衣,剑如秋水,黑发挽得平平整整,坐下时那袭白衫从领口到下摆没起一点皱。与他记忆里的爹爹可谓大相径庭。改变谢远春的不会是别人,就是这个在他那纯白的襟口用草灰连点三下的黑衣人。
那就是谢摘从未谋面的父亲了。
谢摘看着谢远春伏在凤招身上两人做了一场,事毕之后谢远春没再把那件白衣披回去,而是拾起另一边凤招的黑衣穿在身上。袖子和下摆都长出一截,肩膀也宽出几寸。凤招对衣服被抢不作表示,施施然披了谢远春那件白衣在身上,露着一截白皙有力的小臂。两人再次对视,然后便又笑了。
谢摘沉浸于看客的身份,已渐渐忘记了时间,空间和其余的一切。他贪恋地看着自己的双亲争斗、说笑、欢爱,若即若离,似敌似友,仿佛失去了自己的五感,甚至找不到了自己的存在。给予他生命的两个人就在咫尺之地,如若他烟消云散,也不过是回到生命之初而已。
然而在他越渐迷醉的时候,夕阳之下的两个人在同一瞬息消失了。
谢摘猛地从树下站立起来,这一刻,夕阳西沉,天地寂然,万物如死。
梧桐枯萎,河水冰冻,只他一人孑然地立着。
谢摘迈出一步,很快又是一步。他先缓慢然后急切地在这里寻觅,奔跑,凡他经过之处一切都黑暗起来,尘世仿佛不断倒退,他渐渐忘记了自己究竟为何在此,又在寻找什么,却无法停下来。
直到他撞进一个人怀里,那人的怀抱宽大、温暖而坚实。
对方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沉声叫他:“小摘。”
谢摘猛然昂头。
天地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他就站在最初的梧桐树下,只是河边已经不在有那一双人影。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谢摘撑住额头,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有万般不舍,万般颓然。
不适只持续了短短瞬间,谢摘抽出自己的手臂,欲从来人的怀抱退出来,谁料却被对方握得更紧。谢摘无奈道:“费伯伯,小侄真的无碍了。”
费闻呼吸蓦地急促了两分,开口时语气隐隐不耐:“别这么叫我。”
谢摘又挣扎一下,对费闻突然的愠怒全无头绪,只能依言换了个称呼:“岳父?”
费闻身体一滞,低问:“你是在惩罚我吗?”
谢摘:“嗯?”
他没听清费闻的言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