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时,希利尔感觉到银月正在轻轻地摩挲着自己光裸的后背——上身的衬衣在睡下前被他脱掉了。
如果此时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就会看到侧躺着的青年那本该光滑洁白的背部竟然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像是丛生的荆棘,又像是残破的蛛网,充斥着不祥的意味。
希利尔自然清楚银月是在摸那些丑陋而黑暗的图纹,于是便习以为常地露出那几乎可称为毫无破绽的微笑:“别为我担心,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你们都会帮我的,不是吗?”
说完,他掀开身上盖到腰部的被子,坐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干净衬衫,背对着银月不紧不慢地系着扣子。
银月罕见地在希利尔起来后依然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布满了黑色咒文的背部,指甲不知不觉就已经陷入了掌心之中,平日里甚少会流露出情绪的脸上浮现出了近乎于憎恶与疯狂交织的神情。
当希利尔系上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有一双手臂从身后伸出,紧紧地拥抱住了他,就连那对洁白的羽翼都微微闭合了起来,似乎是想要把他完全包裹在里面,好好地藏起来。
希利尔毫不意外地拍了拍银月的手,偏过头在天使的耳边低声呢喃:“没关系,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我运气不好,又不够虔诚而已,这是我自己的过错,不是吗?”
“你没有任何错。”银月轻声道,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那纤细脆弱的脖颈,他的动作很轻,小心到看起来有些谨小慎微,像是信徒在亲吻象征着伟大神明的蛇纹银币,“错的是虚假之神与所有卑劣的信徒。”
听他这么说,希利尔笑了笑,想起了一些往事。
想当初他去星坠之城找天使一族的时候可真是费了不少力气,光是要想办法见到这位天使长大人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而天使又向来冥顽不灵,所以他在筹划那一次的行动时完全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
不过说起来哪一次还不都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弱小而卑贱的人类而已。
蝼蚁妄图撼动巨木,当然要有死的觉悟。
他把银月排在最后一个拉拢的目标,就是因为知道想要引诱一位冰冷而虔诚的天使长背叛神明,这毫无疑问是五个目标中最困难的一个。
信仰这种东西,实在是既荒唐又坚固,总能令人头痛不已。
星坠之城位于天界,人类几乎没有办法去到那里,当初希利尔是在切斯特的配合下才得以被送了过去——以一个惨遭恶魔戏耍欺辱的弱小信徒的身份。
天使和恶魔是公认的死敌,但要说大陆上最了解这两个种族的存在,除了他们自身之外也就是彼此了。
切斯特和银月做了几百上千年的死对头,要说当时大陆上最了解银月行踪的存在,除了银月身边的天使之外大概也就是切斯特了。
当时刚刚被他握到手心里不久的恶魔对于他的这个请求很是不情愿,但因为他无论如何都坚持要这样,加之他们要做的事的确不能缺少天使的帮助,所以切斯特还是磨磨蹭蹭地在他身上小心地添上了几道看起来颇为可怖的伤口,然后算好了时间和位置,启动前往天界的传送法阵,把他正正好好地送到了当时正在城外巡视的银月面前。
有时候鸦和萨勒尔会拿这个调侃银月:互相敌视了这么多年,结果竟然还是托了切斯特的福才让你遇到希利尔的。
每每提起这个,不光银月的脸色变得越发冰冷,切斯特也会同样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显然他对此也非常不满。
“如果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有一天银月可以像这样与我待在一起。”希利尔反手摸了摸银月顺滑的银色长发,指尖传来的柔滑触感很是不错,“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多说一句话就会被你从天界丢下去呢。”
银月闭上眼睛,侧过头亲吻了那人的手指:“很庆幸我没有犯下那样的罪孽。”
——那一天,浑身狼狈、沾染着深渊气息的人类从撕裂的空间中掉落下来,摔在了外出巡视的天使长大人面前。
希利尔从半空中摔落在冰冷坚硬的白风石地面上,牵扯到了身上还流着鲜血的伤口,使得他半趴在地上,忍不住发出了抽气声。
但是他并不敢随便乱动,也不敢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或者站起来,因为有一柄散发着强大魔法气息的锋利长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旁。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到了面前这个圣洁高傲的天使,看到了那张俊美却比北纳达海上的浮冰还要寒冷的面容,看到了那对洁白如雪的羽翼,也又一次感受到了弱者在仰望自己远不能想象的强者时天然会产生的战栗与恐惧。
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于是狼狈而脆弱的人类青年仰头望着冷漠的天使长,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虚弱苍白的笑容:“真抱歉,我似乎打扰到您了,天使大人,请宽恕我。”
说完后,也许是承受不住强烈的痛感,也许是血ye流失了太多,青年看起来不太清醒地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