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这皑皑的白茫茫一片, 直教人眼眶发涩, 只或许这稀疏的树影里不知道哪个是你。摘自陆明笙所作《初阳落雪》
总有一日,他会将那个该死的男人, 所谓的陆家老爷, 种进脏污的土层中,自幼时亲眼见证母亲死去后,陆明笙便常常萌生出这样的念头。
这样病态憎恶的想法, 是他未曾和任何人吐露过的,在往后年岁的折磨里愈发深深扎根于心脏里,就像缠绕在篱笆上的藤蔓,渐渐收紧。
记忆中, 那位身穿黑色长袍, 留了一小把胡须的高大男人,名为父亲的男人,成了他二十年里的黑暗,用尽手段也无法抹去。就像蘸了墨水的笔触,甩上一张白布, 任凭如何搓洗, 也无法洗净。
他迟早是会死的, 会长眠于花盆之中的。
跪在这个男人面前, 脸上扬起温润笑容的陆明笙,将所有的的心思都掩盖在了心脏的角落里,不露半点山水。
父亲,儿子知错了。
跪在荆棘之上,鲜血淋漓的他,却能笑得纯良无害,伏低下只着了单薄衣裳的身子,用布满烟头烫出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掸去那个男人皮鞋面上的灰烬。
心头的杀意和恨意,就像儿时观察蜘蛛捕猎昆虫,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那是数九寒冬,流下的泪和血都能结成冰的季节,他却只穿了件单衣,被这个男人一脚踢开,仿佛是踢什么脏东西一般,而后被黑袍的家仆们扛着按在了板凳上。
重量十分可观的木棍击打在脊背上,一下两下,直至血和冷汗渐渐凝结起来,才慢慢停下来。
很疼,但无所谓了。
趴伏在雪地上奄奄一息的陆明笙抬起头,半阖的眼眸看向那站在屋檐下,搂着姨太太们调笑的人,眼帘微垂,饥饿的本能驱使着他垂下脑袋,含了一大口雪。
雪的冰凉混杂着血的腥甜,味道并不好。
目光落到了屋檐上结出来的冰锥子,想着那些冰锥落下来,将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洞穿,破开脑袋,白色的脑髓夹在血水里,迸射开来。
想来会是美景。
春香窑的日子,较之陆公馆里的日子,还要不堪脏污。
宾客稍有不悦,便会拿烧着红星子的烟头,恶狠狠地按上人的手臂脖子,欣赏着姐儿哥儿们的神情。
这时候更不能哭出来,因为眼泪只会让这群恶狗愈加快乐,折磨的恶念只会被放大。
所幸看上他的是个披着文雅皮囊的畜生,并不会拿这种手段折磨他。
这个畜生会用蹩脚的国文,讲述各种不堪入耳、恐怖如斯的故事和刑罚,试图在自己脸上看到恐惧之色。
听到盆栽时,他的耳尖动了动,最终只是乖顺地蜷缩在了那充斥着烟味的角落里。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可以发出子弹的武器。
假意迎合着,手却摸上了这只牲畜的腰,卸下了冰冷的黑色的武器,对准了它的脑袋。
原来这样的人,也是会怕死的吗?
彼时的陆明笙,给了它一个无辜单纯的笑容。
脑袋被砰地一声开了瓢,腥臭的ye体溅了他满脸。
耳边忽然传来锯条破开血rou骨头的悉悉索索的声响,和男人的痛呼声。
思绪回笼的他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和面目狰狞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冰冷的手抚摸上了刚锯下的创面。
父亲,不怕,一会就好。
平城,怎么可以被你拱手相让出去呢?
唇角微微上扬,目光流露出疼惜呵护的神采。
可这株盆栽却好似看到了索命的罗刹一般。
陆家的家主失踪了,这则消息迅速登上了平城各大报纸的头条,实际上传闻中失踪的人,只是被他安放在了母亲房间窗后的花园里,和母亲的坟冢紧紧挨着,密不可分。
他自幼和寻常的孩子不太一样,对情感的感知过于迟钝了,以至于反馈别人的情绪也要冷淡上不少。
温柔如水的母亲发现他的不同后,总是搂着他失声痛哭,那时的他不懂眼泪是什么,只知道面无表情地看向泪流满面的母亲。
于是本就很少见到父亲,有些神志恍惚的母亲开始试图激怒他,总是毫无征兆地将他推倒在地,抑或是抢走他手中心爱的玩具,直到有一天母亲拿刀剁了管家杜爷送给自己的白兔。
洁白柔软的兔子脖子被划拉开,雪白的毛发沾染了鲜红,分外扎眼。
他忽然就明白了,母亲想要看到他有情感有情绪的模样,但他看着面目全非的兔子,心中却没有起半分波澜。可那是母亲的期望,所以纤长的睫毛微颤,滚下两行清泪来。
如愿看到他泪水的母亲却笑了,抱起他柔声哄着,去了后厨给他做槐花饼。
母亲待他无疑是极好的,总是揽着他坐在槐树下的躺椅,为他讲各种故事,包括祖父被迫害杀死的故事。
祖父的形象,在母亲一点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