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朝霞愈发壮大绯丽,很快将整座甘露殿都蒙上一层绯色。
晨起朝霞,本为寻常。
然而当日,璞贞仙师自称昨晚夜观星象变动,曾卜出一记大吉之卦,卦象所显,大盛将出新主,可挽乱局。
而卦向所指方位,正是甘露殿所在。
今晨,甘露殿朝霞大起,正是印证了此卦。
此言一经传开,宫内宫外皆议论纷纷。
乱局之下,人心惶惶,总是更易偏信几分“天意之说”。
璞贞仙师虽未提及永阳长公主之名,但已同明言无异。
此卦言愈传愈烈,全然压制不住。
听罢刘潜所禀,永阳长公主笑了又笑:“这璞贞仙师倒果真是仙师降世不成?快快传来,本宫要见他一见。”
仙风道骨的璞贞仙师很快便到了。
“仙师如此助我,不知是为何?”永阳长公主含笑直言问:“或者说,仙师为何要选本宫一介女流呢……那些亲王郡王们,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
“相助殿下的,非是贫道,而是天意,贫道不过只是顺应天意择明主救世罢了——”璞贞仙师话中似有指引:“殿下须知,天意所归,方是最大的名正言顺。”
永阳长公主眉尾微扬,眼底笑意更甚:“仙师所言在理。”
她笑望着那道人,虚心请教道:“只是不知,本宫当如何更好地‘顺应’这天意呢?”
接下来十余日间,各地先后有“祥瑞之象”出现,传入京中。
且这些祥瑞之象,多有指向。
譬如——
“听闻蜀地雨后现祥云,如凰展羽于天际……!”
“莫非这天定的新主,果真是个女子不成?”
纵是国子监内,学生们亦在议论此事。
“人云亦云之事不知真假,岂可妄议!”
背后传来祭酒的呵斥声,几名学生垂首认错后,立时散去。
而面对这诸多说法,永阳长公主只是道:“巧合之说罢了,岂能当真。”
此等态度,让持疑的部分官员一时揣摩不透。
这一日,一直在甘露殿内处理突厥与安西节度使曾昕造反等各处军情的永阳长公主,出宫去了城外永定寺为大盛祈福。
折返之际,天色已暗。
永阳长公主赶路疲累,牵动了旧疾,其蓁便提议先回长公主府歇息一晚,明早再行回宫。
永阳长公主点了头。
当晚,有女使通传:“殿下,衡娘子过来了。”
第247章 恶鬼
“哦?猫儿来了——”刚喝罢药,靠在榻中闭目养神的永阳长公主睁开了一双笑眼,坐直了些身子,道:“外头下着雨呢,快让她进来。”
灰蓝夜色初染开,天地间雨雾濛濛。
屋外廊下,伴随在衡玉身侧替她撑伞的长公主府女使,将伞收起之际,奇怪地看了眼那道往室内走去的少女身影。
一贯爱说爱笑的衡娘子入府这一路上都不曾说过半字……这是怎么了?
雾蓝杏花襦裙上笼了层雨水chao气的少女走进了内室,不见喜怒的眉眼间似亦沾上了几分凉意。
她走进来,在离永阳长公主尚有五步远的仕女图屏风旁站定,未再上前,未见行礼,未曾开口。
“都退下吧,我与我家这只许久不见的猫儿单独说说话。”永阳长公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亲昵。
其蓁应“是”,看了衡玉一眼,带着室内女使退了出去。
“怎瘦了这么多?”看着站在那里的少女,永阳长公主满眼心疼:“气色也这样差,直是像变了个人儿似的……枉你从前整日念叨我,怎如今也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说着,和往常一样对衡玉招手:“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衡玉动也未动,静静地看着那人,问:“竟还要演吗?”
见她如此,永阳长公主慢慢将手收回,看着衡玉,声音虚弱缓慢:“从前我固然是瞒了你一些事,可我待你的疼爱向来发自内心……难道在你眼中,这些尽是假的不成?”
“疼爱。”衡玉嘴角微勾了一下,伸出右手摊开,示出手心里的那枚玉令:“殿下所指,便是这般疼爱吗?”
“我此前去往北地,殿下赠我玉令——”衡玉看着永阳长公主,道:“你手眼通天,想必早就知道了那昔日仇敌延鲁带领奚族旧部就在北地一带活动,对吗?”
永阳长公主未答话,也未否认,神色无波动。
“且你于北地征战多年,行军手段一贯狠厉,得罪过的人,恐怕还不止是那些奚人。”衡玉眼底的寒意平静到了极致,如冬日结了冰的湖面:“这玉令,于我便犹如催命符。我竟能活着回京,还真是天大幸事。”
此前她险些命丧那些奚人之手,之所以能保住一条命,一则是她早有察觉欲引蛇出洞,二则是因萧牧及时出现相救——
而仍有不知多少危险,曾与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