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帝眉宇间的怒色稍缓,抬手在并排跪在床前的两人肩上拍了拍,你们做的不错。
他醒来之后,已经听松年和惊蛰事无巨细的复述先帝的弑父夺位和通敌叛国的罪证,都与正在大理寺牢狱中的世家有脱不开的关系。
审问世家,不仅是证明先帝清白的最快方式,也极有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长平帝看向虞珩的目光中满含期待,结果如何?
虞珩还没开口,朝臣们已经深深的垂下头。
拜自发跪在凤翔宫门前求纪新雪还先帝清白的人所赐,他们不得不关注这件事,对大理寺中的审问过程和结果都早有耳闻。
襄临郡王除了对祁氏和虞氏暂时手下留情之外,对崔氏、陈氏、康氏和郑氏的审问足以称得上狠厉,甚至对他们用审问细作和战俘的方式。
但遭受审问的人即使变成漏洞的血葫芦,也咬紧牙关,声称民间流言是真,他们所做的所有不符合虞朝律法的事,都是受先帝的指使。
原本朝臣还以为民间关于先帝的流言是前朝余孽的反扑,意在给长平帝添乱。
然而随着白千里等老臣如同慌脚鸡似的反应,襄临郡王对世家罪臣的审问越来越清晰,朝臣已经完全相信传言。
如果先帝真的没有做那些事,白千里的人慌什么?
退一万步讲,起码世家罪人的证词做不得假,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污蔑已经故去的快十年的先帝。
且不说审问细作和战俘的方式有多残忍,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将军也未必能扛得过去,世家的花架子们却连被活生生审死的人都不曾改口。
以长平帝对先帝的尊敬和濡慕,难道世家是嫌弃他们死的太慢,才无故牵扯先帝?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先帝真的弑父夺位,通敌叛国。
前者早有传言,如今有切实的证据也算不上意外。
后者匪夷所思,但先帝本身就是个匪夷所思的人,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反而算不上奇怪。
长平帝在虞珩吞吞吐吐叙述中得知世家招供的内容,气得撑着病体坐起,踹在虞珩胸前。
可见他对审问的结果,有多不满意。
好在他正在病中,力道远不比从前,又是赤脚,没有穿鞋。虞珩只是倒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起码没受内伤或断肋骨。
长平帝登基九年,从未对当众对朝臣动手,突然如此恼怒,既让朝臣意外,又隐隐觉得合理。
毕竟事关先帝唉。
缓下剧烈的喘息声之后,长平帝命纪靖柔平息流言,又点数名朝臣代替虞珩,重新审问世家罪人。
纪新雪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长平帝嘴边冒出,抽空对眼底青黑,正在他怀中昏昏欲睡的虞珩眨了眨眼睛。
这是他亲自准备的名单,上面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对先帝恨之入骨。
他们将恨意隐藏的很好,否则也活不到长平朝。
纪新雪和虞珩因为办事不力,在玉和宫闭门反省。
纪靖柔第一次奉命办既不想办,也没能力办的差事。
悄悄询问过纪新雪之后,她心惊胆战的躺平,将难题都交给下面的人,决定做纪新雪口中的不粘锅。
相比之下,负责重新审问世家罪人的朝臣,端正的态度能甩纪靖柔十八条街。个个都恨不得能直接住在大理寺牢狱中,仿佛不需要吃饭和睡觉。
多亏六族的世家罪人加起来足有几百人,才不至于无法耗尽他们的Jing力。
只是虞氏和祁氏倒了大霉。
原本虞珩审问世家罪臣的时候,会遵循人之常情,刻意避开他们或尽可能少审问这两家的人。
所以新的主审人发现,崔氏、陈氏、康氏和郑氏能够审问的年长郎君和娘子或多或少身上有伤,也有很多审问的记录,祁氏和虞氏却仿佛白纸,立刻将祁氏和虞氏当成突破口。
他们大多受到过先帝的压迫,能成功活到长平朝,忍功堪称一绝。积攒几十年的苦闷终于有倾泻的方式,手段远比虞珩狠辣刁钻。
只过去短短三日,就有十几名世家罪人扛不住重刑,死在牢中。
虞珩从演武场回来之后,先去洗漱才来书房找纪新雪,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纪新雪仍旧目光定定的凝视手中的名单,轻声道,祁延鹤死了。
嗯。虞珩倒茶的动作几不可见的停顿了下。
为免世家过早拿出他也通敌叛国的证据,审问世家罪人时候,他只是坐镇大理寺,始终都没有露面,也没有专门去看望过任何人。
如今想来,竟然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祁延鹤是在英国公夫人的葬礼,还是在祁十三的及笄礼。
纪新雪见虞珩对祁延鹤的死没兴趣,随手扣上文书放入抽屉。
祁延鹤,身上多处审讯之外的伤痕。因有人恶意扒开其已经愈合的伤口,导致流血不止,高热无人知晓。
同狱皆为祁氏第三十五代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