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知道这件事时,整个人都惊呆了。如果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的话,面对此情此景,只会觉得是上帝显灵了。可惜她不是。但除了上帝,谁还会做这种好事?
兰斯?
尽管不敢置信,晚上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兰斯。她想,要真是他做的话,以后她就对他好点儿吧,尽量不骑马上街了。
谁知,兰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似乎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奇怪,他平时对邻里之间的琐事,比政治要闻还要关心——上次老太太出事了,他怀疑是她干的,足足跟她冷战了三天,至今都还在书房睡觉,虽然她觉得那不叫冷战,叫天降好事——今天怎么表现得这么反常。
她不由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兰斯淡淡地说:“没什么,我这样难道不是如你所愿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很明显,你很厌恶我,对我没有一点儿感情。我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不想讨人嫌。就这样。”
“是吗?”莉齐将信将疑,“那你知道青蛙叫这事儿吗?”
“什么青蛙叫?”
他皱起眉头,眼中的茫然不似作假。
看来真的不是他。莉齐一下子失去了和他说话的兴趣:“没什么,吃你的饭。”
兰斯更加茫然,她却懒得理了。
她一边味同嚼蜡地吃牡蛎,一边暗暗琢磨,除了兰斯,还有谁会在巴黎做这种好事。
没有了。
她在巴黎一个朋友也没有,孤独得要命,谁会为她出头呢,躲她都来不及。
应该只是巧合。
然而,一个星期后,“巧合”又发生了,又一位可爱的仇人受到了惩罚。
那是一位骄横漂亮的贵族小姐,名字叫奥丽娅娜,姓氏又长又拗口,莉齐硬是没记住。
据奥丽娅娜说,假如莉齐没有“横刀夺爱”的话,她早就跟兰斯结婚了。他们两个家族已经通婚了将近一百年,关系可以说血浓于水。
她不知道兰斯为了钱跟莉齐结婚,还以为莉齐故意抢走了她的爱人,处处针对莉齐,跟她拌嘴。
莉齐其实挺喜欢她的,因为她给无聊的生活增添了不少颜色,直到有一次,这位骄横的小姐被她若无其事的态度激怒,脱口而出:“真想知道你爸爸是不是也这样不知廉耻,不然怎么会教出你这样——”
话未说完,奥丽娅娜也意识到了不对——她跟莉齐之间的战争,不应该牵扯到父母。她盯着莉齐欲言又止,似乎想要道歉,可莉齐已经转身离去,并在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但“老太太”和“青蛙叫”的事情发生后,她又把奥丽娅娜的名字划掉了,怕她身败名裂——虽然这么做有点儿自恋,但是以防万一嘛。
那小姑娘还不满十五岁,对爱情一无所知,跟她拌嘴,纯粹是因为她只能做这事儿,贵族小姐的生活太无聊了。
谁知这一回,奥丽娅娜受到的惩罚很特别,她收到了一沓兰斯写给别人的情书。
第一封情书里,兰斯对一位交际花说,他感到很痛苦,因为无法支撑越来越庞大的开销,祖辈留下的财产在消逝,而他又不愿意像其他自甘堕落的贵族一样,去买股票,买债券,买工厂,那样赚钱太下贱了。要是有一天,他沦落到亲自经商的地步,他宁愿去死。然后,他就收到了交际花寄来的五千法郎。
第二封情书里,兰斯对交际花甜言蜜语。第三封、第四封……直到第十封,兰斯似乎把交际花的小金库掏空了,他也万分悲伤地告诉交际花,他必须娶莉齐了,因为圣日耳曼区的豪宅,远不是几万法郎能维护的。但他愿意为交际花守贞,不去碰那个肮脏的混血儿。
莉齐之所以会知道信的内容,是因为奥丽娅娜读完信,就怒气冲冲地跑来逮兰斯了。
但她没能逮住兰斯,于是一股脑儿把情书交给了莉齐,并绯红着脸对她道歉:
“对不起,莉齐小姐,之前说了您和您父亲的坏话。我妈妈常说,一个淑女,不应该随便评判别人。我不了解您和您父亲,却如此草率地评判你们,真的十分抱歉。可是,我非常了解兰斯·德·夏洛莱——”她生气地说,“我今天就是要评判他——他——他才是那个最最不知廉耻的人!”
莉齐劝她冷静。
小姑娘完全冷静不下来,提着裙摆,在屋内踱来踱去:“亏我那么爱他!亏我那么爱他!他这个——这个——”由于骂人词汇贫瘠,小姑娘只能愤愤地跺了跺脚。
莉齐倒是有一大堆损人的妙语,可她对眼前的热闹毫不关心,甚至不关心自己的丈夫到底在给谁写情书。
她只关心一件事,究竟是谁在帮她?
这个人冷静理智,极有分寸,既让对方颜面尽失,得到应有的惩罚,又不会显得太过残忍,引起人们的恐慌,使她的名声再度扫地。
他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有那么一刻,她对这个人的好奇,甚至超过了对父亲幕后黑手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