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订了礼查饭店的座头,方方正正的包房,点着一对对樱桃红的西式壁灯,覆着电蓝冰纹的织锦桌布,幽然清雅,像外国电影里的场景,又朦胧又真切。
然而进去刚坐下,就听到隔壁响亮的谈话声,细一听,里边竟有金家三少爷金蔼荪,也就是金小姐的三长兄。
许是刚刚落座,金蔼荪大叹在家被姨太太们争风吃醋地吵,吵的他头疼,今日出来躲躲清静。
又说他那位正房太太性子弱,压不住台,不主事,家里被三房姨太太闹的鸡犬不宁,真是苦不堪言。
四爷有些坐不住,自言自语说了句什么,随即叫来堂子退餐,要换地方。
月儿不明所以,起身时,又听到隔壁道:老兄,我痴长两岁,我倒要奉劝你几句,俗话说:若想富,开俩铺,若想穷,讨俩媳,置几房外室消遣消遣那无所谓。但要讨回家里,那是没得找罪受,你还是少来。
这话着实不受听,月儿霍地脸色暗了,倒没想到隔壁有四爷的大舅子,只是好端端的心情,兜头浇了个灭,自己不就是供人消遣的外室吗?她闷闷不乐,随着四爷退席而去了。
也不知今日是四爷背时,还是她不顺,换到汇中饭店后,迎面看见一位妙龄女郎。
月儿记性好,很快想起这是茹晓棠跟她借钱那天在街头巧遇的那位乘四爷汽车的女子。
今日与这女郎暧昧同行的,竟是一位面目甚熟油头粉面的俊俏男子。
月儿细看一眼,认出是红极一时的昆曲名角玉清霜。
四爷自然也看到了这俩人,月儿瞧他一眼,见他果然颇为扫兴,但再换饭店怕是过了饭点儿,四爷压下不快,回头给副官说:去订一个ru油蛋糕来。
这时对方也看到了他们,倒笑了,随即跟同伴道声失陪,便向着他们过来,梳了一个耀眼争光的爱司头,扭黑的头发,雪白的脸子,裸臂穿着赤金拔丝的坎袖旗袍,袅袅娜娜,富贵海棠一样盈盈而来。
月儿眼见的她近身,心想下面的戏她可不乐见,怎知她料了个偏,女子刚走近就平平常常地唤了声:四哥。
轧姘头也有称哥唤干爹的,可月儿的思想就是再没跑偏,陡地意识到她并非情妇姘头。
果然,四爷一幅长兄如父的态度,背了手看远处立着的玉清霜一眼,说: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戏子出出进进,成什么体统!你倒是顾点体面。
原来女郎正是戎家五小姐戎沛琳,是外室所生接回戎家的,自小在正房乔氏身边长大,故反倒像位嫡出子,性格十分浪漫不羁。
戎沛琳仿佛并不听见四爷的训诫,只是端端地打量月儿,叹了声:真是神仙人儿!
是叹月儿美。
四爷也不便一直板着脸,家里人通是晓得他和月儿的事,也没什么可遮掩,今日被五妹撞见,自然也就不能不着一言走开,给月儿介绍道:这是五妹。
月儿早听说戎家五小姐捧戏子,没想到会是这个女子,点头示礼。
五小姐却是甚觉投缘,说:你我初会,该当互赠信物的!不拘那些了。
五小姐说着翘起玉指捋了一枚粉钻鸽子蛋,也不管这信物二字用的合适与否,爽利将戒指给月儿戴了。
月儿哪有第二件东西给她,直接就抹下腕子上那只玉镯。
慢来,慢来!四爷拿话拦住了,还要说什么,戎五小姐早就参透,笑骂他小器。
五小姐自然知道那镯贵重,笑着给映月戴回去。
月儿也暗笑,她哪里不知此镯尊贵,只是想瞧瞧四爷怎生反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