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很喜欢,夹着雪茄没有走开,一直看她将碎钻镶蓝宝石的耳钉戴上,又打开蜜枣大小的香水瓶,蘸一些香水到耳垂背后,轻轻扫开,一缕沁凉的白兰花的香气氤氲而生,然后松松绾了绾乌云,便了了。
虽然脸上淡妆未施,却光彩照人,两片唇瓣不雕自饰,娇红欲滴,光着白腻的手臂,挽过银色的漆皮玻璃手包,踩上银色的高跟鞋,哪里还有少女的样子,通是一个少nainai派头。但腰还是少女的软腰,从四爷面前过去时,甚如一条软龙游了开去,在四爷心头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到了照相馆子,月儿不大放得开,因为有四爷在一边看着。
他今天西装革履风流倜傥,雪白的衬衫映得眉目清瞿,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连眼神都分外干净。
后来照相师过去给他施礼,先捧一句行间惯话:你先生人物风流!又问:今日来,要跟少nainai合照一个吗?
月儿晓得他不会来这个,嫌rou麻。可是他却说: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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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张相片定格,黑白的颜色也掩不住二人的风华。那一刻,她混沌不明,他心中有数,让照片证明,他和她是夫妻,是真正的夫妻。
从照相馆出来,坐进汽车,拐出戈登路,满街的市声扑面而来,戏园子、皮货铺、珠宝店、唱片行、色色商号,名目种种,有的商家大白天闪着霓虹灯,直把一个已经声色靡丽的大上海染得益发喧嚣,可是月儿脑子有些木,仿佛始终还是和四爷挨坐在照相机面前缓缓而过的绚烂市景一丝没有入眼,只机械地印入脑间一些干巴巴的霓虹广告:绸缎哪里好?瑞蚨祥。月饼哪里买?冠生园。卷烟抽哪个?哈德门。
直至四爷拿出一方白丝绸小包,月儿才回过神来,去看时,四爷已经展开白绸: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跳脱露出来,柔腻亭匀,气韵高雅,令人眼亮。
四爷拿过她的小手,缓缓纳入翠镯内。
她长着一身好rou,一双皓腕更是不雕自饰,便是枯铁缠到上面,也要被衬为莹洁美玉,更莫说这沁光翠镯套上去,顿时艳绝。
月儿心中喜欢,夸赞的话却说不出口,只是再也不肯脱下来,真心抚摸着。
端什么端!赞一个嘛,怎的夺了就算。四爷说。
月儿不知叫她赞镯还是赞他,说:感恩戴德、必当报效。
四爷说:捣什么乱,好好说。
好好说是怎么说?
四爷好不好?
月儿说:叮当响的好人。
四爷指指镯子,道:这个事情怎么样?
月儿说:这个事情办的俏!
四爷笑:好孩子,极会说话。叫四哥!
月儿嫌rou麻,转着眼珠想:四四表舅!
捣乱!快叫。
九岁半!
找打!叫!
不!月儿说,不嘛!
然后小财迷似的去摸那只镯子。
她也摸,四爷也摸,她摸得是镯子,四爷摸得是她的一双小手。
月儿不给他不住住地摸,抽出来,说:到了。
抬眼去看,果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