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方虞阁弟子也跟了上去,穿过长长的、绘着深蓝暗红壁画的殿廊,绕过迦蓝七堂,再经过正有穿绛红僧袍撞钟的钟楼。这一路太长,已经有耐不住性子的人想开口质问,耳边却忽然听得鸟雀扇动翅膀的扑棱声音,微一抬眼,便看见只鸟雀自天际飞来,美丽的羽翼在空中划出流水一般的弧线,轻轻一掠,停在了一架花藤上。
香气细细。
日光疏淡的影里,有人轻轻抬起一只雪白的手指。
头顶若有花冠的奇异鸟儿在枝头跳了跳,随即轻盈跃下,落在那人光洁的掌心。
他微收了手指,用指腹轻轻蹭弄鸟儿的羽毛,寻常人这般逗弄的姿态总会生三分散漫,他却不同,抬手低眼都不带一丝烟火气,只是在这自在人间中暂且一眼,抚弄生灵。
那鸟雀似是傲气,被摸了几下很是惬意的闭了眼,却又想起什么一般往外跳了跳。
于是他也抬了眼。
洛长鹤。
逐恶妖而去、许久不曾露面的佛子,终于又如天际云雀一般敛翅,落入人间。
他正盘膝坐在这一架蓝楹花藤下,抬手去承自枝头坠下的落花,淡蓝花瓣碎云一般落了他半袭流云衣摆,在这清风中淡淡飘摇。而他微微转过的眼眸,比这一架繁花,还要蓝得寂寥。
万鸣愣在原地。
他这一路积攒的滔天怒火,在对上面前上眼眸时终于消失殆尽,仿若灵台乍明,菩提初至,刹那间醍醐灌顶,只余难以自处的尴尬与滑稽,让他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深深弯下腰去
佛子。
身后众弟子同样垂首,低下身伏在地上。
扰您清净实在罪过。
无碍。
洛长鹤终于淡淡开口,却并不看他,只是低了眼,用雪白指尖轻轻拈起衣上落花。
仿若贪图半晌,这人间风月。
万鸣这才发现,面前人那张风华天秤以至于容色过盛的脸,此刻却苍白,半隐在花影天光后,透明得要随长风而去的烟云。
难道是佛子这一程竟然受了伤?
他当然没忘佛子是为了什么才会出关,此刻心中不安愧疚更重,恨不得伏到尘土里,
万某实在惭愧
他忍不住张口致歉,刚说了半句,便看到洛长鹤轻轻竖起手掌,立刻下意识停了下来。
听闻贵阁有弟子身遭不幸?
洛长鹤开口问道。
他话极简短,声音也轻,万鸣却情不自禁站直了身子,回答道:正是,此人是我师弟,名为楚士,是个丹修,在阁中得长老器重,处处与人为善,如今一朝横死,我门实在不解。
洛长鹤拨弄着手中持珠,耐心听他说完,这才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也有一事不解。
啊?万鸣不解,连忙问道,佛子是想问什么?
施主说此人已遭不幸,为何我却看到,他仍在人群中呢?
众人一愣,一愣之后又是一冷。
这话说得实在吓人,又是出自佛子之口,什么冤魂索命的想法顿时涌上众人心头,人群中立时便乱了起来,彼此间推推搡搡,更有甚者已经慢慢往后退去。
万鸣还算镇定,只是也十分不解,问道:这是何意?请佛子明示
洛长鹤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抬手。
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露出一截腕骨,玉般温润Jing致,他微抬手的姿态也美妙,似拈起一朵莲。
人群之中的sao乱,随着他一抬手,便立时不可思议的一停。
随即,他轻轻,微抬指尖
人群中倏然爆出一声惨叫!
众人一凛,下意识循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一看之下更是瞪大了眼睛,胆子小些的已经慌慌张张叫出了声,捂着嘴拼命往后退去。
人群中于是散开了一片空地,空地正中正不堪痛苦般跪着个人。
是个平日里都默默无言的普通弟子,此刻正嚎叫着滚落在地上,令人惊恐的是,他正在蜕皮。
是的,便如蛇类蜕皮一般,他的一层套得妥帖的皮囊、装束都好似被硬生生撕下来一般,正缓慢而坚定的蜕了下来。
这场面实在残忍,却无人开口阻止,是因为那随着那层皮慢慢蜕下来,里边又显出一张在场众人都十分熟悉的脸来。
是本该已经死去的楚士。
他发出的惨叫实在骇人,洛长鹤轻轻闭了闭眼,似是有些不耐,倏然收了指尖。
楚士便像是被从那副皮囊中踢出来一般,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万鸣呆呆立在当场,此时终于回过神,叫道:师弟!
他下意识叫完这一声,自己却也不是傻子,隐隐猜到此事有蹊跷,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却是得不到回答了,楚士已经痛晕过去了。
洛长鹤淡淡道了句佛号,收回手轻拂膝上落花,眼眸微凉,像覆了一层霜雪的暗河,声音却温和:贵阁的这位施主,是用了魔修的秘术,披他人血rou隐匿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