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宽阔的背影,面对死亡,也只剩下脆弱的颤栗。
只有他们的妈妈,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头上的黑发掺着银丝。她微微佝偻着脊背,此刻却是一家的顶梁柱,仍旧保持着理智,和方柠进一步地沟通老人的情况。
医生,还有心跳和呼吸,是不是就还有希望?女儿再三确认道,黑白色的眼睛已然浑浊无光。
但方柠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只是靠机器维持着,而且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一旦拔管,老人立即就会离世。
拜托医生,不要放弃救我爸爸,我哥和我妹在外地,他们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患者女儿一把拽住方柠的手臂,恳求道,哪怕让家里人见他最后一面也好。
我们尽力。方柠说时,一股chao涩感堵在嗓子眼处不上不下。
病床上的老人患有冠心病,她nainai也是这个病。
刚才她问患者的问题,她现在也面对着同样的问题。
如果仅仅从医生的角度出发,她会建议nainai不要再做第二次搭桥手术,但作为孙女的角度,面对很有可能能延长nainai生命的方法,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老人的儿子和另一个女儿在快黄昏的时候,赶到了医院。
大抵都知道了这是最后一面,携家带口老老少少十几个人。
刚才一直镇定的女儿见了亲兄妹来,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他他
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人的儿子抬起颤抖的手,嘴几次张开,都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只是在妹妹的肩膀上拍了拍。
等直系亲属依次进去探望了患者后,老人的大儿子站在方柠面前。
医生,我们我们本来还镇定的他,瞬间哽咽起来,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做下艰难的决定,我们放弃吧。
说完,一个年近六十的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其实理智都知道,这个时候坚持下去,除了烧钱,也只是徒增痛苦。
但这一句放弃,他仍旧愧疚不已。
遵照家属意志,方柠撤下老人的呼吸机,几秒的时间后,心电监护传来漫长的,代表死亡的滴声。
又一条生命,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离去。
带着一个家庭的哭泣,丈夫、父亲、爷爷外公、祖父一个人走了,像是一张紧密相连的网上突然断了一个重要的节点,其他每个节点都变得风雨飘摇。
出来时,方柠接到了方林的电话。
柠柠,我听医生说了nainai的情况后面的话,方林没有继续说,尾音越来越低沉。
方柠沉默着,刚才心电监护的滴声似乎又突然在耳边响起,如魔鬼的低吼。
医生问,我们是怎么考虑的?方林问。
爸爸,我不知道。方柠无力地回答,我再想想。
她知道她这是在逃避问题,可却毫无办法。
垂眸站在原地了许久,直到有一道身影落在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
抬起头,是纪昀站在她的面前。
纪医生,以后我老了,有什么重症疾病,你就拔管吧。说到自己,方柠语气倒是轻松起来。
医院每天经历生老病死,他们并不避讳谈论死亡的问题。
有时死亡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死亡前被病痛的折磨。
特别是在心外科这个经常接收重症患者的科室,见多了病人的离开,方柠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配偶有权利决定放弃治疗。方柠朝着他眨了眨眼,故意在配偶两个字上拖长加重。
说完自己先轻笑起来,这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句情话吧。
纪昀淡琥珀色的瞳孔凝住她许久,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而是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既然是配偶,那漂亮媳妇得找时间见公婆了。
方柠心领神会:现在?
随时可以。纪昀把选择权交给她。
车开往的方向越来越远离城中心。
方柠突然想起之前聊过纪昀父母的职业,好奇地问道:对了,你爸妈之前是仁春的医生,怎么辞职了?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工作?
听说纪昀父母年轻时就已经是仁春有名的医生了。
即使没经历过他们辉煌的那个时代,但光是听说,方柠也为他们的离开感到无比惋惜。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纪昀没有直接回答,把车停在了一家名叫仁养院的医院门口。
与其说是医院,倒更像是一个疗养的休闲宝地。
占地不小,环境秀丽宜人。
错落的假山亭宇,别致的小桥流水,还有绿荫草地,幽然小径。
每一间房间都被Jing心地布置过,暖色的装潢,大面明净的窗户,投进来的阳光把整个屋内都照得暖洋洋的。
这是一家临终关怀的医院,专门接收即将走完生命历程的病人。他们大多都身患绝症,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
陈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