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约书亚正在努力捣搅着煮透了的鹰嘴豆、芝麻和大蒜,在捣烂成泥状的混合物里再加上盐、辣椒粉、孜然粉和橄榄油和柠檬汁,就可以做成一种名为“乌姆斯”的豆泥。柠檬汁的清爽配上各味香料的刺激,融合在鹰嘴豆醇厚的基调上,无论是蘸面包还是配烤rou都美味极了——就是捣泥麻烦得很,所以玛丽亚只在自己不做饭的日子里要求这道菜。
趁着约书亚不注意,玛丽亚眼疾手快地拧开了桌上了孜然粉,倒了半瓶进去。然后迅速转回织布机前,装作无事发生。
“放这么多孜然粉,约瑟又会被辣得吃不下了。”约书亚又气又笑地看着任性的母亲。他有时候都分不清谁才是小孩。
“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我吃得高兴,他就开心了。”玛丽亚满不在乎。
约书亚无奈地耸耸肩。这时,他看到了织布机上的出现了白色以外的颜色,问道:“为什么要加上一道蓝色的饰边?”
“别人的祈祷披巾都有饰边,我的儿子也要有。”玛丽亚一边动着梭子一边骄傲地回答。
“可是他们的两边都有同样的饰边,你在开头的时候没有织上,现在织出来就只有半边有装饰了。”约书亚善意地提醒。不对称的披巾,这让严谨的约书亚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披在身上都会觉得一边重一边轻的。
“只要对主的虔诚是完整的,谁又会在乎披巾的残缺呢?”玛丽亚模仿着丈夫和儿子的腔调,装模作样地说。
约书亚无言了。他就是对母亲完全束手无策。
突然,家里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上午跟着约瑟出门交货的阿亚尔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拼命地比划。
“他说什么?”玛丽亚连头都懒得抬,直接看向儿子。
“呃,阿亚尔,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能再来一次吗?”约书亚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阿亚尔。
阿亚尔慢下动作,又比划了一次,但是他的呼吸依然很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能看得出来他好像很激动。
“我不确定……约瑟怎么了吗……”约书亚皱着眉头。
“哈哈,你不是说用主的语言就可以理解所有人吗?”玛丽亚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约书亚马上涨红了脸,小声地请求阿亚尔再表示清楚一点。阿亚尔抄起工作台上的挫刀,在自己的胸口上不断重复穿刺的动作。
这回两人都看明白了。约书亚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说约瑟中刀了吗?是不是和谁起了冲突?有没有带他去看医生?”
“他是不是……”玛丽亚的胸口不停地起伏:“被杀死了?”
同时收到的问题太多,阿亚尔顿了一下,朝着玛丽亚点了点头。
约书亚手中的木杵掉进了陶盆里,颤声道:“不……不会的……”
玛丽亚拉起依然处于震惊之中约书亚,跟着阿亚尔一起往出事的地方赶去。大约在拿撒勒和塞佛瑞斯中间的地方,土丘环绕的一截小路上,远远地就看到不少人围在一起,还有几名塞佛瑞斯的卫兵。
玛丽亚跳下毛驴,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那具熟悉的身体扭曲地躺在地上,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血色,似乎所有的鲜血都从贯穿胸口那个破洞里漏走了,只剩下一具空洞冷寂的躯壳。
“什么人!”一名卫兵气势汹汹地拦住了玛丽亚。
“他是我的丈夫!”玛丽亚大喊着,急切地想要冲破阻拦:“这是我的儿子和、和我丈夫的学徒。”
“哦,过去吧。”卫兵同情地打量了玛丽亚一眼,目光在她饱满的胸部上停留了过长的时间,被阿亚尔不着痕迹地隔开。
“没有人看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你丈夫身上的财物都不见了,应该是土匪干的。后来这个哑巴过来了,说认识这个人,然后我们就让他去找家人来了。”卫兵双手抱在胸前,低头看着玛丽亚冲过去跪坐在地上,又用下巴指了指阿亚尔:“最近的土匪很多,你的丈夫不该一个人在外面的。”
“还不是因为罗马皇帝收的税太重了!逼得大家都卖屋卖地,不就只能当土匪了吗!”人群里有人不满道。
一旁的卫兵噌一声就半拔出了剑,威胁地看着发声的方向:“谁敢侮辱奥古斯都大帝?!”
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卫兵们顺势驱散了众人,自己也准备离开了,一名卫兵驱马走过时丢下一句话:“既然是土匪干的,我们也没有调查的必要了,你们自己处理尸体吧。”
而玛丽亚只是神色木然地跪坐在地上。她伸手去抓约瑟布满厚茧的大手,第一次没有得到男人热烈百倍的回应。她看着他僵硬的身躯,那胸膛依然宽厚得让人安心,但却无法再给自己任何温暖。他坚实的臂膀今天清晨告别时还曾将她抱在怀里,如果他那时知道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拥,会不会抱得再用力一些?
玛丽亚突然觉得有一点寂寞——不知道老了以后会和谁在院子里相拥着看日落的寂寞。这样的情绪是她始料未及的。
约书亚的手搭在约瑟的双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