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熹微的晨光中,因疲惫而蜷缩在巷尾睡去的舍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僵硬的身体没有一处不疼痛。她伸了伸四肢,带着些许对未来的茫然和不安,走向今日异常热闹的大街。
“舍、舍涅大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舍涅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那个有着浓密的红棕色头发的男人,全身上下从睫毛到脚掌没有一处不颤抖地看着自己,眼里盈满了泪光。
“维钦托利!”舍涅失声叫道。积蓄了大半个年头的委屈、愤懑、焦虑和困惑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想要决堤而出,尽数宣泄在这个男人身上。可是不行,还不行,现在还不是软弱的时候。
舍涅抓住维钦托利的衣袖,把他拉进了小巷,人声一静,维钦托利立刻单膝跪了下来,亲吻舍涅的脚背。
“神、神女大人,您过得、还好吗?”
舍涅曾经觉得维钦托利说话结巴的毛病十分影响他的统帅魅力,如今听来竟觉得分外亲切:“如你所见,我很好。”
“今年的黄香李、很好吃,您、尝过了吗?”维钦托利小心翼翼地问。
“盛夏的时候吃了很多,确实很可口。”
“阿莱西亚、城里有很多、制皮工坊,染皮水的气味、没有让您不快吧?”
“万幸我住的地方环境很好。”
“附近的山里……”
“你没有更想问的事情吗,维钦托利?”舍涅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比如我肚里的孩子。”
维钦托利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问道:“它的父亲……是您所希望的人吗?”
舍涅设想了很多问题,但确实没有料到这一个,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算是。”
“那它……”维钦托利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至少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维钦托利……”舍涅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在融化:“你愿意给它祝福吗?”
维钦托利猛地抬起头来,用残留着泪水的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舍涅:“我……可以吗……”
舍涅点了点头。维钦托利虔诚地靠近她衣衫之下浑圆饱满的肚皮,郑重地落下一个吻:“我保证,会像侍奉森林女神和您一样,全心全意地侍奉您的子嗣。”
舍涅想躬身吻一吻这个男人,可是高耸的小腹妨碍了她的动作,她只能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那张风吹日晒之下粗糙了不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滚烫。
“如果你没有别的问题,那就换我问你了。”舍涅收回了手,示意维钦托利起身,然后继续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维钦托利从怀里掏出一条Jing心折迭好的围巾,舍涅一眼就认出了上面那个用金雀花染出的红线织成的歪歪扭扭的图案——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织布的成果。
舍涅不愿意织那人人都织的格纹,本来想织出和手镯上的枪头一样的图案,可惜歪七扭八地变成了畸形兔头的样子。舍涅毫无困难地接受了自己没有织布天赋这件事,打算把这条围巾留在家里盖脚,但是来收购毛料的行商看见了,觉得这图案很新奇,于是象征性地多收了一枚钱币叫他一并买了去。
“织得这样粗糙,也亏你能看得出来。”舍涅笑道。
“我看到它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这是不是您在给我传递讯息,您是不是出了事,是不是召唤我来您的身边……”
“我本意并非如此,但是我很高兴你来了。”舍涅温柔地看着他。
维钦托利的脸比刚才更加红了,简直要滴出血来。
“可是,现在来阿莱西亚真的是个好主意吗?”舍涅的脸上又泛起了愁云:“鲁特西亚的叛乱已经被镇压,最后两支罗马军团也已经腾出空来了,阿莱西亚的位置正在凯撒和这两支军团的中间。”
维钦托利表情一僵。他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可总是拒绝去想。他等待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久到每一次呼吸都成了煎熬。如今冷静下来才发现这的确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我们现在就转移,舍涅大人请跟我们一起走吧……”维钦托利的语气里带上了紧张。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上掠过,战报随着高亢的人声传遍大街小巷:“罗马军团来了!罗马军团来了!”
维钦托利的呼吸都停滞了:“不可能……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我们连夜拔营赶来,凯撒不可能这么快就得知我们的动向……”
“一定是母亲……”舍涅咬牙道,凯撒此行目的也许并不是高卢军队,而是受母亲之请来诛杀自己。可惜维钦托利来早了一步,倒把主力部队送到了凯撒嘴边。
“森林女神?怎么可能……”维钦托利不解。
舍涅才发觉自己失言,她迅速整理了情绪,问道:“你如何看待我的母亲?”
“森林女神是至高无上的女神,是保护动物和植物的温柔的神明,是我和众多高卢人民全心全意的信仰。”维钦托利按着胸膛虔诚道。
舍涅的眼眸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