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明梨委婉地温声解释,又补充道:“真要是生,那也应该是我生的。小水年纪还太小了。”
这话说得诚恳,连赵鸿梁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他垂了眼,看了一会杯中的茶水,忽然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今天刚见到谭明梨时就说过的话:
“小水的眼光,比她妈妈的好,这真是不假。”
谭明梨怔了怔,知道老人是由孙女思及女儿,想到了那些旧事,但这却并不是她可以评论的,于是她只是沉默,安静地听。
“之华你也是熟的,对吗?”
赵鸿梁朝她很温和地笑了笑,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梨花木的椅子把手,目光悠远起来,“她年纪小的时候性子很烈,跟我永远说上几句话就要吵起来。我那时候也太年轻,不懂得怎么跟女儿相处,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跟我不共戴天了。”
“之华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人是很聪明的。”
清瘦的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握住了扶手,显出一点迷惘哀伤的神情,苦笑了一下,慢慢地低声说:
“我那时盼着她接我的班,想着我总是可以护着她,给她写了两幅字,一个是为国为民,一个是平安顺遂,一个是公,一个是私。只是没想到,她什么都不要,既不要前途,也不要幸福,只要跟着自己喜欢的人去南方,躲得离我远远的,今生再也不回来。”
“这些都是我的错呀,明梨。”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自从女儿离开之后,他余生无时无刻不在痛悔之中度过,但是事已至此,任他再怎样忏悔怎样痛苦,他的之华,他的骄傲热烈明媚如火的之华,到底还是回不来了。
她变作了刻薄傲慢的商人,将自己受过的所有苦痛变本加厉地还给了他和小水,但他却是半点没有资格再指教之华的不是了——如果说之华不是个好母亲,那难道他就是个好父亲吗?他没有颜面再面对之华。
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都是他应得的。只是可怜了小水。
“你看,明梨,我妻子早逝,女儿反目,今生唯一的一点安慰就是小水。”
过了一会,赵鸿梁才张开眼睛,极温和地望着她,“我也曾一直担心我死之后小水的归宿,但是现在看来,我却能安心地闭上眼了。”
有明梨在,他的小水一定能安稳幸福地度过一生。
谭明梨不禁动容,轻声叫道:“赵爷爷……”
赵鸿梁站起身,笑着摆了摆手,温声说:“明梨,叫我爷爷吧,啊?”
“跟小水好好在一起吧,她真的很喜欢你。”
他轻轻地拍了拍谭明梨的手背。
直到回到房间里谭明梨还有些晃神,刚打开门就被女孩紧紧地抱住了。
“梨姐姐……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呀。”
赵光水等了她好久,几乎害怕起来,打定主意如果谭明梨再不回来那她就要去找爷爷要人,正在心焦的时候,门忽然就开了。
她仰起脸来,不安地打量谭明梨,试图从她神色里判断出一些她刚刚跟爷爷谈话的结果,很紧张地小声问:
“我爷爷有为难你吗,梨姐姐?他跟你说什么了?你——”
“别害怕,小水。”
谭明梨轻轻地抚了抚女孩的脸颊,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赵爷爷没有为难我……”
“他很爱你,只是说让我们好好在一起。”
她柔声说。
赵光水的身子颤了颤,靠在她颈侧,过了好久才有些哽咽地小声说:“真好。”
从今往后,她跟梨姐姐之间再没有外力阻隔,再没有别的烦忧,可以好好地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回首过去的一年多时间,真像场万花筒般五彩斑斓的梦一样,有悸动,有悲伤,有甜蜜,有哀痛,但她怎么也不敢想象她能有现在这样幸福。
“我是在做梦吗,梨姐姐?”
她含着泪轻轻地问谭明梨,“你怎么就喜欢上我了呀。”
房间里暖融融的,叫人昏昏欲睡。窗外响起了一两声零星的鞭炮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似乎合着庆祝过年的孩童的笑闹声,却更衬托出此刻的静谧。
夜空中缀着几点微淡的小星,柿子树灰黑色的树枝轻轻地摇晃,喜鹊翘着尾巴迅捷地飞过去。这是北方很普通的晴朗的冬夜。
“这不是梦,小水。我也很惊讶你会喜欢我……”
谭明梨的眼眶也红起来,她拉了女孩的手放在胸口,让她去感受自己切实的体温和心跳。
她低下头去亲吻她,柔声道: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呢……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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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是虎年,三月初赵光水过了十九岁生日,谭明梨记挂着她七岁那年的生日宴没有好好办,又很在意去年小水的成人礼她也没能陪着她,于是便想好好地补偿一下她,张罗着简单办了一个小小的聚会。
说是聚会,其实也只请了几个相熟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