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它们知道厉害,不再单打独斗,齐齐张开嘴,不约而同地发出厉声尖叫,有如无数利爪在金属上划过的刺耳噪音,即便是隔了千丈外的屏障仍旧如魔音入脑。一众将士捂着发胀的脑袋,担忧地望着上方那道与巨鸟相较显得分外渺小又分外特出的身影。
而作为众人焦点的人,在这样的声浪中依旧站得挺拔,他低垂着眉眼,似乎毫不在意眼前的变故,就连披在身后的发丝亦只是微微扬了扬,单薄的衣衫纹丝不乱、纤尘未染,神情安适得像刚赏景品茗归来的闲散公子,仿若置于战火中心的不是他,被全力针对的也不是他。
也就在此时,屏障上悠然荡开的层层涟漪里隐隐显出星星点点的光,花瓣飘落得越多,这些光点便越明亮,待到光点终于连缀到一处时,一个清晰的法阵浮现在了屏障上。
半空中岿然不动的人一改慵懒表情,双手虚抬,目露神光,一座硕大的八柱银莲法/轮便自屏障缓缓升起。
天地间刹时宁寂,片刻前还在肆虐的怪鸟似被一一卡住了喉咙,虽维持着张嘴的姿势,却再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法/轮庄严运转,熠熠金光中,绚烂的菩提往生平地而起,倏忽花开、弹指凋零,抽发的枝丫绽开身姿,在虚空留下条条轨迹,与飘落的佛铃交织到了一起。
伴着阵阵梵音,金银两色的光chao将山谷上空映得透亮,chao水漫过挤挤挨挨的怪鸟时,它们庞大的身躯颤抖着褪去了黑沉的皮毛、露出奇突的骨骼,再后来连那些丑陋的骨架也未能得保,次第消融在了光chao里。
八瓣银莲升至穹顶,法/轮中的金光仍在徐徐洒下,谷中汇聚的浓云逐渐稀薄,四周涌来补充的妖邪之气也被裹挟卷入,半空中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外,天空正在一点点明朗起来。
谷中一众将士被这奇景所吸引,消融的怪鸟与黑气波谲云诡,度化的金光与梵音无上庄严,而位于二者交界处袍袖鼓荡、迎风列列的身影,虽不动如旧,却让人陡然生了高山仰止的敬畏,一时纷纷失语。
白止一脸震惊向同伴讨教:“梵音,法/轮,这是什么?佛陀的神通?”
隔了良久,耳畔方传来一句低语:“菩萨低眉,金刚怒目,皆是法相,破众恶,灭诸害,一生一灭,一灭一生……”却不知是回答白止还是喃喃自语。
云层透出暖色,山谷中起了清风,天族将士渐渐坐不住了。
再无阻障的光线里,众人重新看清了四周被邪祟侵蚀后留存的焦土,以及焦土之上,由于少了植被掩蔽而格外显眼的遁走人马。
果然还有残余!除了开初的一点懊恼,更多的是摩拳擦掌的兴奋,憋了这么久终于有发泄之处,连玄璛都按捺不住领着手下杀过去包抄堵截。
左一道落雷,右一道风刃,术法与尖兵齐齐招呼上去,一路响起连绵的哀叫。
但这还仅是开始,毕竟旄山结界之外尚有焦灼的同伴等着安抚,也许距此不远还有急急赶来的援兵需要接应。
将士们只知道终于扬眉吐气,如今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愤怒,便是不为自己,为着几日连番疲累的主君也要好好讨回这公道。
主君被白止半扶着,费力朝屏障上方的那个身影看去,呼吸有些沉重。今日相见,他原有许多话想问,只是事急从权、不好耽搁,只得隐忍至今。
几日来的经历如梦似幻,真假难辨。在勉力支撑着护住众人的屏障时,不知是否因为神识受损的缘故,他的思维有些跳脱,有关文昌的许多细节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对自己似乎很是熟悉。那日他们在大营切磋,他总有种被窥探了先机的违和感,若非突生变故,他们也不会打成平手。
还有文昌的眼神,其中有过于复杂的东西,这点他在别人身上从未见过,虽无恶意,却不是看对手或同伴的眼神,倒像是透过他在审视谁。
但与此同时,连主君都要佩服他的智谋,竟能先一步发现陷阱,又一往无前地深入险境,要说这不是关心,未免不知好歹。
想起当日他问文昌他俩可有渊源,那人说“前事渺渺,来事纷纷,一见如故,岂非渊源”,可若无渊源,又哪来的“前事渺渺”?什么前事?何时的前事?
更不用说随后的佛铃花雨,以及庄严夺目的银莲法阵。明明未曾见过,可那结印掐诀的手法、法力轮转的轨迹,每一条都熟悉得如铭刻在血脉里,叫他如何视若无睹?
文昌是谁?为何而来?主君心中所想更迫切了几分。
只是,虽怀着无数疑窦与探究心思,几日来的心神俱损早已让他难以为继。此时大局将定,陡然的松懈反倒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仍在奕奕转动的法/轮映在他浅淡的眸子里,视野中全然是一片金银交织的光,同伴的欢呼声遽然远去,他再看不清白止焦灼的脸,只觉眼前一晕,意识便陷入了混沌里。
仿佛感应到什么,周身流转着术法光华的人抬了抬眼,目光向下方扫过,将催动法/轮的力道再加了两分。
第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