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一贯的清冷自持,东华对着这张属于几十万年前自己的脸,总算没有流露更多的诧异。但这不妨碍他在心中暗念,混沌这是又整的什么幺蛾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一便有二,即便是反常,一旦习以为常便成了顺理成章。与初次发现自己进入异世界不同,这次他居然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又来到一方新世界的现状。
醒悟过来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他约略明白了折颜为何相见不相识,敢情这方世界里的“东华”还在!那自己又是什么情况?
年轻的主君正专注地盯着他:“……仙君一击之下竟使鬼族妖族联军哀嚎遍野、死伤过半,实属大能,不知仙君可愿加入我方阵营同仇敌忾?”
这是要拉自己入伙啊!熟悉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东华心中了然,他虽是仓促之下调动所剩无几修为做出的一击,但放在平常仍威力可观,估摸着是将在场之人震慑到了,因而有此一说。若是他做主君,也不能放任这等翻云覆雨的危险人物逍遥在外,不能做伙伴大约就只能做对手了。
折颜这“绿叶”倒是当得不错,主君说完他自动自发就补充起了细节:“这位仙君着实厉害!昨日两族宵小图谋不轨,半路使Yin招,妄图阻扰大军集结,我等未雨绸缪,本已列了大阵来对付这帮乌合之众,谁知仙君从天而降,只一招就打散了他们的攻势,让这帮混小子们狠狠得了教训,真是大快人心!”
东华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鬼族与妖族联军一节应是在他约莫十万岁时的事。彼时五族之争已现端倪,仙、魔两族最为强大,但魔族因有少绾等在,尚与墨渊这些同窗所在的仙族维系着微妙的平衡,鬼族虽实力不如仙魔两族,却总是上蹿下跳,妖族与人族弱小,只是依附。
从水沼泽学宫中出山不久、被世人称之为“寿华野八圣”的这班同窗们便是在五族之争中迅速成长起来,无论他们愿或不愿,都已成为各方势力中的中流砥柱。所幸,即便学宫时常被分为两派,真到了大义前头众人倒还一致。至于父神不想以战止战的初衷,只能说风起云涌、身不由己,一厢情愿也只是一厢情愿。
有一段时日,鬼族和妖族两族联军持续于清水和丹水滋扰,墨渊与东华领父神之命分两路抵御,东华与折颜守的是丹水。想来此时便是到了这一节。
折颜仍在喋喋不休地充当说客,寡言的主君淡淡的目光扫过来,一动一静倒是相得益彰。
东华虽心中并无悬念,却也不好太急切,作势听得仔细,又犹豫权衡了一番,方点头称是。
二人额手称庆,问起他的尊号出身。东华念头一转,只道自己名为文昌,至于其他,山野之人不足挂齿。
此时距离天地初开也不过将将五十万年,五族之中多的是山野草莽中来的人,世家反为稀少,因而闻听此言,二人只当他不愿多谈出身,亦未纠缠,嘱咐童子这几日按时将药送来,让他好好将养些时日再做计较。
临去前,东华觉出两道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他周身绕了绕,心知有人还是放心不下,却也在意料之中,他行止坦然,只做不知。
四下无人时,东华曾化出水镜来端详自己。
不出所料,镜中果然映出个陌生人的面容来,五官端正,黑发黑眸,原本深邃的眉眼如今走了狭长上挑的风格,面色有些苍白,身量瞧着略微细瘦些,通身一袭黑袍,总之与原来的样貌看不出半分联系。
他搓着面皮,并未发现有易容的痕迹,神识也无异样,倒不像是夺舍、移魂。莫非因着这方世界里的东华还在,天机便让他掩了真容?只不知别人看来是何光景。
接连几日,童子确是遵了嘱咐,除了送药并不来打扰。
东华亦未出去走动,他虽对过往岁月里的老友有些兴趣,但一来知道战场瞬息万变,时不我待,需得抓紧时日恢复修为;二来自己初来乍到,尚在某人特别关照的范围,何必节外生枝徒惹疑窦。
他以为自己足够低调,除却个别大约也无甚人关注,哪知六界中多的是八卦种子,对于这个一招即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高手感兴趣的大有人在,且愈是神秘愈能勾起好奇,若非有人替他挡驾,只怕来瞧热闹的人也要排出几里。
折颜算是见他见得最勤快的一个,因要一日隔一日来替他诊脉。
他每次来都很热闹。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望闻问切聊,除了诊脉时安静片刻,一路东拉西扯说了许多大营里和战场上的事,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若非东华早已熟悉他的脾性,练就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很可能已然被他叨晕了。
瞧着折颜一边说一边眼风乱飞的模样,东华暗自腹诽:打量谁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大概是某人对他仍不敢轻信,处处透着刺探的意思,守着帐门的守卫是一层防备,只要他四处打探便会露了行藏,可惜这几日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落了空;折颜隔三差五地释放些战场消息又是一层防备,其中或真或假,但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惜他是真的不在意,连心思都吝于放在上头,刺探便成了俏媚眼做给瞎子看,还是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