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道口谕缓缓而至。
卿先回,三日后复来见。
这道圣旨从禁中来,由中书令曹舒领着一个尚符玺郎中,四个中黄门冗从仆射,执天子符信,寻不出一点矫诏的痕迹。
御史中丞进退两难,不甘就此退去:陛下若龙体有恙,应诏臣等侍疾。
曹舒宣过旨,侧过身躬下身,对他恭恭敬敬:陛下龙体康健,公静待勿忧。
御史中丞微微颔首。
曹舒转身往回,走几步,被身边人提醒,转头看他还巍巍站在原地,便觉有些不妙。
一个时辰以后,有人来通报,御史中丞还在那里,寸步也未挪。
曹舒只得亲自颠颠儿去劝。
怎奈对方虽然没有皇后敢闯宫的身份和胆略,却大有磐石不移的韧性,一句话便将他堵得死死的。
殿中臣在殿中,有何不妥?
请公带我转达,陛下三日后见臣,臣就在此恭候。
这是御史大夫直属的千石重臣,名盛身贵,加之已是花甲之年,唯恐有个万一不好收场,曹舒只得硬着头皮去面圣。
距皇后孤身闯入禁中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这一日一夜的光景,御前的形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羽林中郎将竟为她大开方便之门此事,面对异议,刘凤之说:一个妇道人家,留在禁中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皇后有刺君之嫌,不是还在暗查吗?万一她对上不利
一宫人可制之。刘凤之冷笑道:让她携金印回未央宫,调集卫士,那才叫纵虎归山。如今人在瓮中,岂不更好?
你你如此自作主张,就不怕陛下治你得罪?
她自己矫诏来的,治罪也是先治她。
曹舒气的跺脚不迭:哎你哎!你是没见识过这位殿下。
刘凤之虽然在禁军里干了十三个年头了,但确实是新来的,他从前是北军八校尉之一,任胡骑校尉,宿卫京师。直到今年羽林军大乱,才擢升至中郎将,此时,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他不知羽林军之乱就是拜这位妇道人家所赐,对着如临大敌的曹舒哂笑:阿公不会真以为半个人也没带来的女子,臂不足三尺,声不及五尺,能掀起什么风浪吧?
曹舒冷笑。
果不其然,才过了十二个时辰,形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御前第一人的中书令曹舒,竟已不能再来去自如了。
曹舒走过一面通天彻地绘着九重天地诸鬼神的壁,天色暗了,帷幔挂得低,壁上油彩混的金粉在一树十二盏东桑神木灯下泛出细细密密金泽,软绡堆得像重重迷雾一样,后面就是皇后临时辟出的起居之所,堪堪挡了皇帝燕居之所,太医令奉药汤、太官令奉膳食、御府令奉上燕居常服,都要过她的目。
照看天子起居药膳服饰,也本来就是皇后的职责,没人有资格说半个不字。
也幸而她没有管别处。
但光是这一点,已令不能信任她的曹舒惴惴不已,暗自叮嘱少府诸令所有汤羹药膳衣裳都需慎之又慎,造册录籍过印森严,过皇后眼之时必须有一令一丞、两个黄门冗从仆射、两女官在场,不得有任何假手他人的机会。
先防人如防贼,曹舒此时造访,头皮隐隐有些发麻。
对宫人说:劳代通传,奴婢牛马走中书谒者令曹舒叩见皇后殿下。
这毕竟是明光殿,人是御前人,都是曹舒熟人。
他很快得以进入。
朱晏亭身上简素,挽堕马髻,未施脂粉,发髻畔只装饰一朵时下正开的幽紫色舜华,一点尖锐之物都无,纯素至极,赤子之态。
曹舒见了,放心之余,免不得倒吸口气实在难以将眼前人与有刺君谋权之嫌的妖后关系一处。
朱晏亭听他说完:阿公是想孤去替你打发那个倔老头?
曹舒躬身,又嫌不足,干脆长跪在地请殿下代为通传。
朱晏亭笑yinyin低目瞧他:阿公这是把御史中丞的本事学过来了,孤若不愿放你进去,你就长跪不起?
曹舒只露出一个银发斑驳的颅顶:求殿下。
朱晏亭笑了,意味不明的叹:曹阿公,你对陛下可真是忠心耿耿。话音刚落,便转身朝里去,渺渺一影,渐消失重幕间。
足音走到十几步外,停住。
还不跟上来?
这一声,如闻仙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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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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