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静静盯着她。
哐当一声,朱晏亭手中的刀落了地,她似才醒过神,匆匆来前。
陛下,妾失仪。
齐凌将发凉绢布轻轻按在额上突突直跳热烫处,目光掠过地上的佩刀,声音又轻又淡。
这是做什么?
朱晏亭道:妾偶然路过,远观以为后将军冒犯陛下,故携刀而至,若他有丝毫不敬不臣之心,当持此刃为陛下斩之。
齐凌冷笑问:丹鸾台空有一息之名,王所之制,阿姊竟然没见过角抵之戏?
朱晏亭缄默片刻,道:妾自小身处幽阁,只有耳闻,未曾目见。
况诸人环护,后将军又岂敢犯上?
是妾关心则乱,扰陛下之兴了。
齐凌看她目沉颜静、丝毫不乱、应答有度,目光却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黯淡。
阿姊曾持刀手刃贼人,血溅章华,是有一战之力。如今要为朕斩了他。他慢悠悠的将额上的绢布拿下来,低头折一下、又折一下,不愿抬眼看她。真心的?
朱晏亭不料他竟已这般明晰章华的往事,听他有意讳莫如深、闲谈般提起,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她的脸霎时变得比地上落在地上凌乱晃的刀光还要苍白。
他望着那刀,启口欲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朱晏亭投在刀边地上纤瘦的影子,话到嘴边一凝,最终只是抿了抿唇。
笑了。
后将军勇武,朕所不及,若非皇后打岔,今日该由他摘魁。
四下安静至极,无人敢接话。
赏金五十斤。
说罢,举步而去。
朱晏亭见他走,立即跟了上去。
宫娥、内监、小黄门簇拥着,看不见他登台欲往何处,众人本有意让道,想要让她到齐凌身后去,却被喝止。
朱晏亭身边的宫人在身后暗牵她的裙裾袖角,要她慢步缓行,不能走在宫人身后,看着不像话。
她放慢脚步,看着齐凌的仪仗原来越远,向清凉殿的方向上了曲折廊道,便看不见了。
当夜,朱晏亭请见,皇帝以政务繁忙为由拒绝。
真的政务繁忙?
曹舒唯唯诺诺:有个公孙先生,正与陛下夜谈。
哪个公孙先生?
是太尉为皇上举荐的,叫公孙行,河东人士,说此人有大才
朱晏亭令他退了。
她回椒房殿后,歇到月上树梢才止暑热烦闷,将欲解簪睡下,又听到殿外一阵喧动。
是齐凌来了。
袍袖带风,急匆匆的,屏退左右,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三日之内答复朕,李弈娶不娶舞阳,朕再决定杀不杀他。
朱晏亭容色并不惊讶,沉默良久,方慢慢的喏了一声。
而后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是娶杀,还是不娶杀?
齐凌不视她目,未启一字,转身离去。
朱晏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出自李弈的手书了,若要想究竟是多久也记不清,仿佛是从他离开长安不作执金吾开始、太子诞生开始、也仿佛是从他听到老燕王的遗言开始越来越多的消息是其他人送来的,甚至于李弈还没有朱恂走动得勤、显得真诚。
李弈经常戍边,一走就消息杳然,或者两三句闻于战报、也或许被齐凌偶然提到几句。
宴会上他也泯然众人之间,就连自己生辰送来的礼都不重不轻,显得不亲不疏倒不如临淄王送来的明光锦名动天下。
那之后的第三天,堪堪临近皇帝给出的最后时限,朱晏亭才召见了他。
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庭轩之中,水亭开阔,四野亮敞,还有淮安王后、同昌公主、清淮县主在旁作陪。
这时候,朱晏亭才能近距打量他一眼。
惊讶于他的形骨如初,除却面上添了几道疤痕,一双一眼见底的双目,神态几乎和他十八岁时一模一样。
我母亲曾收李将军为义子,他也是我的兄长。朱晏亭转头对淮安王后说:我是作妹妹的,不该为兄长的婚事Cao心,可他家中再无旁人,没有其他人做主了,今日特意叫王后来,就是要托付此事。
殿下请放心。
淮安王后再深知不过,暗自点头,笑问:李将军可有哪家心仪的女郎?我倒听说皇上有指婚阿湄给你的心。
李弈道:长公主殿下贵比天人,仙姿佚貌,臣一介白衣出身,草莽之辈,岂敢生出求娶之心。
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淮安王后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愿不愿意娶阿湄?
朱晏亭望着李弈,将他面上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他着青碧之衫,直挺而坐,似云泽之松,一张沉默的脸,似乎能敛尽所有风吹起的波澜。
他跟随自己的母亲,到了章华,再跟随自己,到了长安。
她从不怀疑李弈的忠诚,一次次保护他,救他的性命,就像保护自己一样。
他如今年将而立,垂面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