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半刻钟里,他就是最靓的崽。
林松烟捏紧没来得及用的竹绿扇,默默收了回去。
青霄南斗弟子纷纷高声喊道:“贺公子!”
贺凉水矜持地举起一条胳膊挥手致意,就像领导人走访基层农民。
得意不过三秒,弟子们用惶恐的表情告诉他,大浪又来了,并且这次更快更猛。
贺凉水在挥舞扇子之前,就被一朵巨大的浪花给打了出去。
楚孤逸御剑疾行接住他。好人有好报,贺凉水并未受伤,顶多吓了一跳,说:“弟弟,回去我们就造个方舟出来。”
“方舟?”
“就是一艘大船,可以装一千万个人,与一万种动物。”
楚孤逸估算了一下,“那大概与鲲神差不多大。”
大船对上鲲神,说不定还是会被掀翻。
贺凉水放弃了造方舟的想法,抬眼望去,层层巨浪堆叠,缓缓显出一座黑色小岛——鲲神的恶相巨鲨。
巨鲨之上,站着一道深色身影,那身影与巨鲨比起来太渺小,但谁也无法忽略他,因为他是驱使这巨鲨的主人。
腊月初十,海祭之日,鲲神复活,与另一半灵魄合二为一。
乌云遮蔽了半边天,海风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众人肃穆地望着这一幕,无人敢轻举妄动。
“言淏!”卓南晴飞上前去,三十丈之外站定,劝道,“你不要胡来。”
言淏周身被一层黑雾萦绕,他冷冷俯视眼前的人类,仿若与他们已经不是一个物种。
他的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人类的灵魂大多是脏污的,他们贪婪、傲慢、自私,喜好杀戮。他们将这些特征赋予你,却又害怕你,他们罪该万死。
“言淏,别被鲲神的恶相迷惑。”
一个浪头打过去,卓南晴被迫御剑抵挡,离盼惊道:“言淏,你可还记得,她是你师父!”
言淏握紧十指,恶念与理智在他心中交织,他咬紧牙关,从牙缝挤出声音:“我当然记得,师父,师姐。”
离盼愕然,她从未见过言淏如此不善地盯着自己。
言淏嗤的一声笑了:“师姐,从我到北冥,你就讨厌我吧?非常非常讨厌我,在师父面前,你不得不伪装成一副师姐弟情深的样子,真是辛苦你了。”
“伪装?”离盼气笑,“我用得着伪装吗?我从来就没掩饰过对你的讨厌好不好?因为你自大又孤僻,长得还比我好看!”
众人:“……”
贺凉水笑了,果然是离盼的发言风格。
言淏面沉如水,宛如短暂回到了小时在北冥的时光,师姐当中捉弄他最多的,非离盼莫属。
离盼又道:“但我自认为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那就多了。”言淏打断她,“你故意弄坏我的玩具,偷偷将我的衣服换成女式的,在我洗澡桶里放水蛇,逢人就说我坏话。从小到大我唯一的朋友,只有禁地的那个邪祟而已。”
“……”离盼挠挠耳朵,“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你居然能记这么久,真是太小气了你。”
言淏不置可否,“小时候的事,我也不想计较了。识趣的话滚远点。”
“我若不滚呢?”
言淏冷冷:“那就跟他们一起死吧。”
“言淏,”卓南晴哑声道,“难道你连师父都不认了吗?”
“师父。”言淏下颌微抬,视线飘忽,“你曾是我最尊敬、最爱重的人。他们欺我瞒我骗我,你也如此。”
卓南晴忍不住上前几步,行将踏进海水,遥遥望着巨鲨之上的人,“言淏,我从一只独木舟上捡到你的时候,你只有十岁,我如何与你说你的身世?我希望你……像个普通孩子长大。”
言淏道:“生在北冥,我就注定不能像普通孩子那样长大。”
卓南晴怔然。
“从十岁,到现在,十八年,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孤独。从前,我的Jing神支柱是师父,唯一的朋友是邪祟,我还给它取了名字,叫言二。因为我觉得他觉得很像第二个我,被人孤立,被人遗忘,被人视为恶。”
“为了打破鲲神碑的镇压法阵,我杀了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为了救我师父,我与恶行昭昭的魔修合作;为了死生法阵最重要的至亲心头血,我……囚禁了小夙。”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鲲神,我就是被世人唾弃、惧怕的恶。”
“既然我是恶,我便是毁了这人间,又如何?”
说到最后,言淏眼中的悲伤被疯狂代替。
卓南晴含泪摇头,“言淏,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
“我当然不是这样的。”言淏弯起唇角,“这要感谢人类,是他们让我知道,原来毁灭,可以这么快乐。”
贺凉水真想唱一句,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此时的言淏,已然逐渐脱离人类的范畴,他是纯粹的恶的化身。
“你真的想杀了我们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