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行,满地死尸,鲜血流入路边的沟渠,汇作蜿蜒的溪流。边都的杀戮持续了整整五天,妖物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将那些藏匿在井底、地窖、墙壁夹层里的人类找出来,咬断头颅,开膛破腹。昔日繁华的街面已成炼狱,缺胳膊少腿的尸体挂在门梁上,地上还有许多断了的胳膊,rou被啃完了,剩下森森白骨,蚊蝇嗡嗡集聚。
白若耶策马而过,深深蹙着眉,望着街上那些腐烂的死尸。
因为妖族王城降临,边都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顺康坊的南大街为王城的黑石塔群取代,清河坊的行驿被圣女宗庙压得粉碎。大部分黑石建筑在降临时受到损毁,许多高层楼台发生了坍塌。这也没有办法,王城和边都相撞,王城的石质建筑已经取得了完全的优势。唯一完整保留的是边都宫城,空荡荡的王城废墟降临在这里,那里本是雪境天门,二十年前,苏观雨把天门四周方圆十里地夷为平地。
前方拐角忽然跑出一只雪地巨蜥,它追逐着一群浑身是血的凡人,人们跌跌撞撞,嘶声惨叫。
白若耶抽出长鞭,打在巨蜥面前。巨蜥立时停了步,恭敬地低下头颅。
“殿下。”
“滚。”白若耶冷冷道。
巨蜥对那唾手可得的食物恋恋不舍,三步两回头地走了。人群挤在在白若耶马前,低声恸哭。中间有个人似乎认出了白若耶,扑倒在地上,“江……江大人?是您吗江大人?求您救救小的一家,小的卖过烧饼给您,您还记得吗?”
白若耶沉默地看着他们,后头一个犬妖侍卫策马停在她身侧,轻轻摇了摇头。
“殿下,”他低声道,“宫中传出流言,王似乎觉得您在人间待得太久了……”犬妖侍卫欲言又止,垂着脑袋不再吭声。
过了半晌,白若耶扔了把匕首给那男子。
“与其被圈养起来做食粮,不如自尽来个痛快。在如今的边都,你们活不下去。”
白若耶进了宫,踏进北辰殿。大殿穹顶倒栖了无数蝙蝠,赤荧荧的眼睛望着底下肩背挺拔的女人。白衣的臣子们恭敬地立于两侧,大部分是妖,竭力化了人形,仍免不了奇形怪状、尖嘴猴腮,有只妖的头颅简直像拍扁的筑球。其中许多妖臣白若耶不认识,她离开雪境天极太久了,朝臣的更迭不会样样传予她知晓。尽管如此,没有妖敢忽视她,当她入殿,所有妖低下了头颅。她是妖族降临人间的第一功臣,罗浮王功勋赫赫的女儿。
行列中还有些白若耶力保的降臣,比如说行列末尾静神屏息的夏靖。投降无可厚非,脑袋比气节重要,只是身侧对着他流口水的妖侍实在太可怕了。夏靖闭起眼睛,竭力忽视那滴落一地的口水。
九重白玉阶上,原本属于澹台净的石座上坐着一个魁伟的男人。妖族的朝圣境大宗师,唯一的王——罗浮王。他穿着洁白的长袍,宽大的兜帽遮住脸庞,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这是因为他的秘术“灵心天通”,据说这强大的术法必须依靠他的面貌发动。有妖猜测,见过他容颜的兴许都死了。
白若耶单膝跪地,道:“父亲,狂欢该结束了。杀降已是不详,屠城更是大忌。凡人虽然弱小,奈何多如虫豸遍布人间。一只蚂蚁不算什么,万蚁噬心却不可不防。不若收容城中凡人,令他们为我族奴隶,为我族放牧耕种,修筑星阵堡垒,制造火铳傀儡。”
行列中传出嘲笑声,白若耶循声望去,那是个高大的妖族将领,自称英招。来了人间,许多妖新取了人间的名字,这个妖怪选择人间传说中的天神做自己新的身份。
“我族被风雪洗炼,妖民悍勇,妖兵刚猛,何惧于那些孱弱的凡人?”英招出列,道,“何况江氏交出了云州,燕氏献出了幽州,他们自己尚且不能同仇敌忾,更是不足为惧。”
白若耶欲再说些什么,上头的罗浮王挥了挥手,二者俱恭敬地俯首,不再多言。
罗浮王浑厚的声音传来,“找到圣子了么?”
“尚未。”白若耶垂着眼,“儿臣猜他在黑街,黑街地形隐蔽,儿臣不知黑街如今的方位。”
“那个孩子呢?”罗浮王又问,“孤记得他叫苏如晦。”
白若耶想起那具被毁了灵感星阵的傀儡,抿了抿唇,脸上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冷硬姿态,道:“他是我族杀戮名单榜首,儿臣已遵照您的指示,亲手将他封喉。”
“很好,蛰伏人间没有消磨你的斗志,更没有瓦解你的忠诚。”罗浮王道,“不过你没能真正杀死那个孩子,他并未死去。”
白若耶一愣。
“封喉还能活,不愧是苏观雨的儿子。若耶,你不必忙活了,孤的秘术‘灵心天通’已经找到圣子的所在。去吧,带着你的卫队肃清边都,让那些沉溺杀戮的蠢货想起他们的身份和使命。命令他们穿起铠甲,拿起火铳和刀剑,去把那个忘记了自己血脉的孩子带回孤的身边。”
“儿臣遵命。”
白若耶回到自己的宅邸,这地方叫“石巢”,与其说是宅邸,不如说是一座黑石砌成的行宫。大半碎在了降临过程中,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