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明净,照在屋内明如秋水,这一声绵柔而娇软,像小猫在哼唧,直钻进人心里。
风昭然整个人顿了顿,然后收回了手。
姜宛卿若有所失:不揉了?
累了。风昭然拿布巾擦了擦手,继续啃馒头。
姜宛卿也不勉强,自己揉着腿。
她之前见他啃馒头,原以为他尝尝灾民的伙食,这会儿见他接着啃,才发现不是:饿了?没吃饭吗?
没顾上。
姜宛卿没有跟他去过堤上,但见过他登基之后忙于朝政的模样,送进御书房的饭食常常是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此时已过了饭点,灾民这么多,厨房里怕是什么也不会剩下。姜宛卿就在屋子里找了找,找出一只纸包。
油纸原是包着粽子糖的,但此时只剩最后一粒了,乃是漏网之鱼。
她递给风昭然:凑合着吃吧,好歹有点甜味,比干嚼馒头强。
风昭然没有接,只是看着她,目光有些深沉。
姜宛卿感觉他近来好像总是有这种眼神看她。
然后风昭然低下头,噙住那颗糖。
嘴唇掠过姜宛卿的指尖,好像停顿了一下。
姜宛卿觉得指尖好像被烫了一下,但快得几乎不存在。
只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眸子深深,好像他想吞下去的并不止是一颗糖。
姜宛卿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直接把那颗糖咽了下去。
你没吃过粽子糖?姜宛卿讶然。
粽子糖原本从南方民间传出来的,用饴糖加玫瑰花或松子仁制成,一小粒一小粒的,因为形似粽子而得名。
虽然没有真的粽子那么大,但也并非容易一口吞下去的大小,未未算是爱吃糖的,一颗糖也要在嘴里含上半天才咽。
再一想,粽子糖出身民间,难登大雅之糖,宫里确实没有,风昭然的童年又特别短暂,没有好奇坊间零食的机会。
这个不是直接吞的,是慢慢含在嘴里等它化,糖都是这样的,尝的就是一个持久的甜味
她还想问他不会从来没有吃过糖吧?也不对,至少在他更小的那几年,跟在越贵妃身边,桂花糕都常吃,怎么会没有糖?
她絮絮叨叨的,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做这样琐碎的事,琐碎得接近于废话。
风昭然一直看着她。
她在不熟悉或是不放心的地方,向来是端然有礼,绝不多走一步路,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能让她小嘴叭叭说个没完的,便说明她现在很放松,很安然。
他很喜欢这样,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满满地涨在胸膛里,像是春水那样往上涨。
他在她心里到底是有多可怜?怎么会连糖都没有吃过?
他想吃的根本不是糖,而是别的。
太想了,想一口吞掉。
但眼下还不能吞,所以他只能吞糖。
这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不厌其烦地教他怎么吃糖。
这一个瞬间,梦里那个永远扑火飞蛾般扑上他的女孩子和姜宛卿重叠了,他无法按耐自己,向她伸出了手。
笃笃,沈慕儿在外叩门,声音传进来:娘娘,古家的郡主来了。
姜宛卿全然没有留意到风昭然刚刚抬起来的手,就算注意到了,她也只会以为他想去拿馒头。
她穿上鞋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向风昭然道:吃完就快走吧,这里有不少人见过你。
就在叩门声响起的时候,风昭然已经收敛起心中那股汹涌的妄念,只有声音一时无法保持素日的清冷。
他低低嗯了一声。
*
这两天来姚城的官眷特别多,姜宛卿昨天便从丰城的一位官眷口中得知了古淑范来庆州的消息。
古淑范的外祖家就在丰城。
说起来同丰城那位矿营指挥使还是世交。
庆州虽然遭了水灾,但对于贵人们来说,不过是雨下得大一些,街上碍眼的穷人多一些,物价贵一些,其它并没有什么不同,并不妨碍他们的人情往来。
古淑范来庆州是为了给外祖母贺七十大寿。
这场法事挂了庆王妃的名头,在整个庆州传得沸沸扬扬,古淑范也得到了消息赶来。
姜宛卿赶到的时候,古淑范正被诸位官眷们围拥着奉承。
姜宛卿,你如今不单是胆子大了,连架子也大了嘛,要人三催四请才露面。
古淑范瞧见姜宛卿走进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尖酸傲慢,怎么,不是怕我揭穿你的老底吧?
姜宛卿看着古淑范,微微一笑。
自从进入桐城荒园,她的感觉便像是和旧日的世界隔绝了,来到姚城也瞧不见京城的影子,从前那些人和事,真的仿佛如同前世一般。
但看到古淑范,前世便又回来了。
慕儿,替本宫掌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