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嫘公主怀孕之后性情大变, 易怒且敏感,从前不甚在意的事现下吹毛吹疵, 因为一点小事发怒是常有的。
但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激烈尖锐, 连换驸马的话都说出口了, 可见气得不轻。
姬且道虽然无奈, 却更心疼妹妹, 走近了扶盛怒的筠嫘坐下,随手端过温在炉上的安胎药递给她,方问:发生何事?
筠嫘皱皱眉,犹豫了一下,将那碗闻着就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随即沉了脸色和声音道:驸马为人不忠,不堪大用,也不配为我夫君,为我儿父!
他对你不忠?姬且道面上不显,眼神却一瞬凌厉。
不,恰恰相反,他是因为我,对他从前的妻子不忠。握着药碗边沿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筠嫘忍住把摔碎的冲动,不想在兄长面前发脾气,只平铺直叙地道:很俗套的故事贪慕虚荣,以致抛妻弃子。
话本子照进现实大抵如此。
书中借男女写世情人情,总要编纂三五负心薄幸的形象,而这些形象往往通过科举高中塑造,让进士头三名中相貌最为俊美的探花郎承担。
不少以此为文章根基的话本由于内容充实、讽刺辛辣,传播甚广。在讥讽时事之余,也在世人心里为探花和贫寒高中的士子们留下了极深刻又极差劲的形象。
多年前,曾有一任探花直批这是话本创作者的刻板印象。他一生只娶一人,与妻子举案齐眉,为国为家无愧于天,欲以自身经历破除这种印象。
他也确实做到了。
在他之后的多届探花郎都因他的存在而黯然失色。
但多年后的今天,那位探花艰难摘掉的污名,又将因为一人重新回到世人心中。
姬且道怔了怔,回神之后在筠嫘身前坐下,暗中传讯请人去查,然后才问:你从何得知此事?是否已经确定事情属实?
若不确定,我不会如此说!筠嫘目光凛凛,直起腰,杀气腾腾,前日与探花交谈时,我不慎打碎了他一直佩戴于身上的玉佩,本以为那只是枚普通玉佩,我赔他一块就好,孰知他因此对我大发雷霆,拂袖而去,当时我便留了心,请人去查玉佩的来历
她顿了顿,再开口,掷地有声:果然有鬼!
听到这里,姬且道其实隐约感觉不对,便追问:何以见得?
筠嫘不疑有他,绷着脸将自己差人调查的过程、经过、结果和盘托出。
原来,那日探花发怒离去之后,筠嫘便派出心腹秘密调查玉佩的来历。从源头一路追查,沿着蛛丝马迹追根溯源,最终于驸马赶考时停留小住过的某地找到了制作玉佩之人当地琢玉世家的女传人。
玉佩是她赠与探花,探花赶考途中遇难为她所救,与她成亲,探花离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如今正守着孩子等待高中的探花归去。
可是探花中举后没有回去找她,甚至没有让人向她报信,反而选择了留京待娶。
怎会如此?姬且道听完来龙去脉,第一时间揪出其中存在的律法问题,他的户籍不在那处,又未回乡,如何与人成亲登籍?没有登籍就不算成亲,未婚先孕,那名女子与你不同,他置人家于何地?
筠嫘冷冷道:确实如此,所以我说他不堪大用!我不嫁他!
姬且道心内恼火,但仍然冷静思考,冷静反驳:婚礼已经筹备完毕,并且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你不能说不嫁就不嫁。
那就换人!筠嫘斩钉截铁道。
换人?换谁?以你的身份,夫郎的出身不能低,那些有家世、有才学者,你愿意嫁,人家也未必肯接受这门婚事。姬且道不紧不慢地反驳,何况,你真的想嫁给不爱之人?
呃过热的头脑被一盆冷水浇得冷静下来,筠嫘低头沉默半晌,疲惫地捂住面颊:那我该怎么办?要我接那女子过门当妾?当平妻?
姬且道摇头:这是其中一个选择,皇兄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
什么?筠嫘一把抓住他的手。
姬且道把手按在她头上揉了揉,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独自抚养孩子,继续这场婚礼,但驸马不入我皇室名册,只担个虚名。婚礼结束后将他下放偏远地区任职,对外就称父王开恩,准许驸马上地方任官,把他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这样一来,你的名声和皇室名声都能保住,驸马拿不到任何好处,还要在地方上当牛做马,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至于那名女子
无辜受害,不致牵连。筠嫘倏然站起身,用力一捶桌子,面露坚定,皇兄,就这么办吧!
姬且道缓缓点头,心中思绪流转,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叹。
婚礼前夕,天机门小院里,几个苏家人正在围炉吃太平锅。
太平锅,也就是火锅。
一家人口味接近,所以只弄了一份酸辣锅底,切成薄片的rou片下锅烫熟,一卷一卷地随着沸腾的辣汤翻滚,再被捞进蘸碟里,趁热入口,味道一绝。
苏意脱了披风,一边吃得满头大汗嘴唇通红,一边听苏凭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