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福灵安干巴巴道:“先生昨日为我布下功课,我该先去完成。至于玩闹,还是等我把学业做完再说罢。”
说完,他冲思嘉低了下头,又对福隆安草草点了下头,便顺着身旁的走廊闷头离开了。
思嘉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又转回头看向福隆安:“你别介意,福灵安就是太敏感了些,也不知该怎样与人相处。”
福隆安轻笑着垂了下眼,有下人走到他身边想要为他摇扇,被他伸手止住了。他一手拿过小厮手里的折扇,看了看雕着家纹的扇坠,开口道:“不妨事,大哥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咱们富察家的兄弟,其他话都不必多说了。”
富察思嘉有些怔怔地看着他:“你能这样想,真的再好不过了。”
她早晚都会嫁出府去的,再说,她被养在大夫人房里,又是府里唯一的小姐,自然不会有什么罪能受。但福灵安不一样,自小相似的处境让思嘉对福灵安这个弟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惜,她知道四叔一家绝对不会去难为一个小孩子,但却怕福灵安敏感执拗的性子惹福隆安不快。这家里全是指望四叔的,福隆安不是长孙实为长孙,若是因此让兄弟两个有了嫌隙,将来吃苦头的还不是福灵安自己。
福隆安冲她笑了一下,他今日穿一身银色的缎面箭袖武袍,越发显得面容高洁优美,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强势。他先思嘉一步迈开腿,没有再回头看堂姐的神色,微笑着向前走去。
“现下天气渐渐热起来,哪怕是这深宅大院站久了也觉燥热。未免礼仪嬷嬷不满,我们还是快些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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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章佳氏正和傅恒说着话,时春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忽而想起什么,转身时向堂下瞥了眼。
看到两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退了出去,她微微一笑,听了章佳氏的话找了张椅子坐下。
她前脚才坐下,傅恒便已撩起衣袍跪下,向章佳氏磕头不起。
“孩儿不孝。额娘年事已高,身子不好,却还要被孩儿带累,日夜忧心,此为一不孝;家中人丁凋零,父兄已去,托付满家眷属于儿子,然孩儿常年征战在外,能尽孝于额娘膝下之日寥寥,子不尽养,大过也,此为二不孝;违背母命,投身从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既已毁伤,便伤孝之根本,此为三不孝。儿为国尽忠,问心无愧,仰不愧于天,俯不惭面对富察氏列祖列宗,只是扪心自问,唯独老母,亏欠许多,且无可弥补,更觉痛心。今日孩儿回来,额娘若有任何怨言,尽可言,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章佳氏面上的笑意尽数褪去,面容呈现铁青。她的嘴唇颤抖着,却不发一言,只是沉默,更让满屋子人大气不敢喘。
“如今说这些,有用吗?”好一会儿,她才很恨地出声,“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从不犹豫。如今你已是一等忠勇公,皇上甚至想要再次封公。你以如此年岁,画像入紫光阁,与我大清百位功臣名将并列,如此功绩,焉是我这等无知妇人能指手画脚的?”
傅恒口中发苦,只能拜得更深:“额娘。”
他参加金川战役那一年,李荣保去世,章佳氏眼睛彻底失明,傅清在西藏遇刺,富察家动荡不安。他本该留在京城,主持父丧,稳定家族,做妻儿寡母的依靠,却把这样的局面丢给了她们,毅然走上前线。若非他命大,留给京中富察府的,便该是一片彻底坍塌的天。
等后来金川战结束,他一举加官进爵,朝野内风光无两,富察家再次回归权力中心,那时章佳氏只是欢喜于他平安归来,然而母子两还没有好好地谈一谈,他就被涌来的繁忙公务包围,好不容易习惯了京中的处事节奏,前线战事又起,他只能匆匆领兵离去。
这道心结一直都没有在富察家母子心中解开。
章佳氏胸口起伏,情绪罕见的有些波动,失了明的眼睛里泛出一些泪光。她接过赖嬷嬷递来的手帕,侧身擦了擦眼角,转回身来,听着儿子依旧一动不动跪在地上,便也不再言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道:“好了,你便起来吧。”
时春这才敢上前搀扶起傅恒来。
“我心知你心气高,不愿意依靠祖荫在京城贪享富贵。”章佳氏说,“若非如此,你又怎会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呢?”
老夫人摸索着椅子站起来,楠木拐杖点在地衣上,走过来摸索着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
“到底是上过了战场,身体比以前结实了许多。你战功赫赫,额娘是为你欢喜的。当初你便说过,有生之年不上战场,愧于男儿身。你也做到了,将狼师逐于我大清国土之外,护家护国。君子无虚诺,你确实做到了你父亲和你兄长们都无法做到的事。我也不是当真那般迂腐不能体谅儿孙的人,你又为何把母亲想得这般固执?”
傅恒的面容仿佛被什么照亮了。
章佳氏笑起来,双手捧起了小儿子的脸:“身为男儿,顶天立地,怎可轻易言跪?你是阿玛和额娘的海东青,是我大清的巴图鲁,富察一门的荣耀,从此后,就交给你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