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同尘也顾不上心疼自己被扯成布条的衣裳,从水里捞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双手像一对冰块,姜同尘用袖子给他擦去指缝里的冷水,那水透过衣袖的布料,直直渗进里衣,传到皮肤上,把姜同尘冻起一层细密的寒毛。
姜同尘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搞得他像是灰姑娘的后母。
你不必这般讨好我,我说了留下你,便不会轻易丢掉你。他抓起那双冰冷的手,捧在手里哈了口雾气,想要给他暖回些温度。
但这都是徒劳的,那双手无论怎么暖依旧是冰冰凉凉,像个天然的冰川。
阿九那双眼毫无杂色,黑得纯粹,这样直接得看着他,像是沼泽里伸出了无数双黑色的触手,要拉他共入潭中,危险起伏中,还有更多的其他情愫掺杂在里。
但这一双过于深邃得黑潭太过复杂,将一切情绪遮掩得当,纷纷扰扰被无尽的黑遮盖。
顾莫争从怀里掏出那张早就写好的纸条,姜同尘接过来,上面赫然写着:上元,陪我出门。
他做这一切,自然是有原因的。他想要姜同尘陪他过上元。
纸条里不容置喙的语气,没有引起姜同尘的反感,反而有些熟悉。
他摇摇头,不行,上元当天要去太守府参加宴会,你和乔洛一起,让乔洛带着你去逛花灯。
阿九不过是失了记忆,好奇上元夜的热闹罢了,姜同尘这么想着。
闻言,顾莫争绷起脸,紧咬着下唇。
他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只是一个上元夜,陪他一个上元夜而已。
看着顾莫争莫名有些哀怨的眼神,姜同尘的态度强硬,甚至都没有迟疑,一口否决:那边我推脱不了。
霎时,顾莫争的面上仿佛接下了一层霜,本该绝绝的容貌在那一刻Yin云密布,可怖至极。那是一根染了毒酒的艳丽羽毛,一杯色彩惑人的鸩酒。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忽然想起了笃笃敲门声。
小江大夫?现在忙吗?黄大娘半个身子探进院子,她瞧着这院子里的气氛不太对,抹了把脸,尴尬的笑笑。
不忙,怎么了,您女儿病了吗?姜同尘撒开顾莫争的手,又被顾莫争伸手拽住,手指摩挲着姜同尘覆着薄茧的掌心,借着姜同尘的手站起来,立在姜同尘身边。
黄大娘这才注意到姜同尘身边这个昳丽危险的男子,看到他的瞬间宛如被蛇蝎蛰了一下,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黄大娘吞吞吐吐,在门口踌躇半晌,犹豫了一会试探道:这江大夫真没事?
蛇蝎一样的男子纠缠着江大夫,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姜同尘笑眯眯的抽出自己的手。
没事,当然没事,甚至还能炫一个溜溜梅。
听黄大娘所说,倒不是他女儿病了,而是街头另一家的女儿莫名其妙的害了病。
就这样让他跟着吗黄大娘看起来不太想让顾莫争跟着,一路上委婉问了数次。
不用管他,跟着就行。姜同尘点点头,并未察觉黄大娘奇怪的目光。
江大夫身边跟着的这个人美则美矣,可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气质让人生畏,像条恶犬一样跟着江大夫,希望他不会扰事黄大娘长舒一口气,带着姜同尘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富裕的农家。
刚进去,就受到了农家夫妇的热情款待。一行人坐在桌前,农家夫妇见了姜同尘嘴巴咧得就没住下,询问着姜同尘收入怎么样,医馆有多少人。黄大娘也在笑,笑容里夹着骄傲和满意。
所有人都在笑,整个房间里只有顾莫争自己皱着眉,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姜同尘礼貌的笑着回应,心里纳闷。
不是来看病的吗。
怎么像是来查户口的。
让我看看病人怎么样了吧。姜同尘有些应付不来,强行终止问话。
话音刚落,房里一阵静默后,接着几个人哄堂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姜同尘耳边回荡,姜同尘听的一愣一愣的。
先是黄大娘开口了,他看着姜同尘迷惑的表情,开口解释:小江大夫,怎么还没转过弯儿来,我哪儿是带你来给人看病,我是来给你做媒来了,这不是怕你害羞,不跟我来,才诓你来看病。
来啊,如意,出来吧,跟小江大夫问个好。农家夫妇也招呼着。
姜同尘这才注意到,另一侧房门里一直有一个窥探的小脑袋,听到呼唤才红着脸扭扭捏捏的出来。
小姑娘虽出身农家,但长得水灵,含羞带怯的用帕子捂着嘴,悄无声息的偷瞥姜同尘,一张俏脸从脖子红到脸。
姜同尘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张张嘴说不出话。手底下像着了火,只想赶紧滚起轮子逃离现场。
哎呀,如意哪儿都好,长得也好,可惜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要小江大夫不嫌弃,一切都好说。黄大娘应和着。
嘭的一声。
茶杯底重重打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