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尚且未散, 雷鸣亦是未歇。
崭新如故的坟茔前,拂珠跏坐着,没有起身。
她也没睁眼,仍沉浸在刚刚渡过雷劫后的悟道之中,周身灵力忽隐忽现。
洛紫见状, 没有叫醒拂珠, 只看看周围由白近流以北域太子的身份, 从擎天门叫来为拂珠护法的诸多妖修,再看看稍远些的一个地方, 开口道:过来。
无人答话。
却有一道身影应声走出,玄衣广袖, 瑶琴佩剑,是乌致。
正跪地磕头的妖修们齐齐一滞。
这乌致怎么还在啊?
他不是早被太子殿下给赶走了吗?
洛紫看着乌致道:你倒是执着, 能在此地守九九八十一载。
毕竟亲近如白近流都没能一直陪着拂珠, 时不时便要被狴犴喊去擎天门一趟,偶尔还会往万音宗跑。
眼下便是,白近流前几日去了东海, 到现在还没回来。
只有乌致。
这八十一年,不论暑往寒来,暮来朝去,哪怕被白近流赶得远远的, 他也仍在暗中悄悄守着, 未曾离开过半步。
洛紫道:回北域去吧。
这句明显是对妖修们说的。
妖修们便又磕了个头, 旋即默不作声地退走。
此地很快只剩乌致。
洛紫却没再同乌致说话,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拂珠悟道结束。
慕云深倒对乌致很感兴趣。
慕云深万年前随洛紫入轮回,在三千小世界中历经百世万年,才回归此方世界。那万年间,慕云深见过不知多少悲情虐恋,更别提各种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生死绝歌,可谓司空见惯。
不过饶是如此,慕云深也没见过像乌致和拂珠这样的。
说是对有情人吧,拂珠死在乌致手里;
说是有缘无分吧,乌致又死抓着不放。
哦,拂珠已经对乌致没了感情,所以现在是乌致单方面不肯放手。
可他不放手的,是拂珠,还是凝碧?
虽说这两个人根本是一个人,但问题是乌致他不知道啊。
慕云深左思右想都没想通,只好向当事人不耻下问。
你喜欢的到底是谁?慕云深问的很直接,凝碧还是拂珠?
乌致闻言一怔。
慕云深摸摸下巴: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难不成两个你其实都喜欢,你想玩那什么坐享齐人之
话没说完,乌致道:凝碧。
慕云深哦了声:所以拂珠是凝碧的替身。
乌致道:不是。
慕云深:那你天天追着拂珠做什么?
乌致这次没有作答。
不过慕云深大概也明白了,他可能就是借拂珠跟凝碧像,以此来欺瞒自己也欺瞒别人,他仍然对凝碧痴心不改。
虽说这份痴心不假,可慕云深身为看戏人都觉得如鲠在喉,更不用说身在戏里的拂珠了。
真这么痴心,早干吗去了?
伸手,忽然,洛紫出声道,我给你解同心契。
却是拂珠醒了。
醒归醒,拂珠还是没有睁眼,只向洛紫伸出手。
乌致看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了颤。
洛紫正准备取拂珠指尖血,突然察觉到什么,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乌致一眼。
这一眼让得乌致顿住。
你以为,什么是圣人?洛紫问。
乌致不答。
洛紫道:别想着能在我面前瞒天过海。她目光深邃极了,似能看进人心底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存在的地方,你在想什么,你打算做什么,你过去未来的所有,我全都一清二楚。
乌致还是不答。
却果然,他什么都没做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洛紫隔空一点,取了拂珠一滴指尖血。
然后转过来,取了他一滴指尖血。
而后洛紫便以这两滴血为媒介,很随意地往空中画了什么。
洛紫画得很快。
寥寥几笔,随着洛紫收势,两滴血交融到一起,缓缓化成个复杂图案。
这图案一分为二,如当初乌致给拂珠结同心契时那般,两枚血红印记分别没入乌致和拂珠的衣襟里。
霎时,两人衣襟下都有淡淡血光亮起,疼痛也在同一时刻生出。
不过不同于当时烙印越深,痛感就越强,这次全然反了过来,血光越亮,痛感就越弱。
直至烙印脱离两人身体,被洛紫信手一点,这仙家解不开,只圣人才能解开的同心契便回归鲜血最原始的模样。
洛紫道:好了,解开了。
这一刹,乌致只觉心中蓦地一空。
比之当年,他知道凝碧死了,再也回不来时,还要更令他感到难捱。
他慢慢低头,看着洒落在地的那两道血。
秋风乍起,血色被卷起的尘土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