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周仁正在书房里看书,嘴里吃着一碟由自己的妻子亲拣的酥油泡螺儿,听大宗伯要来借住一宿,心里慌乱无比。
不是怕自己的行为不端正,被那尚书大人抓了手脖子,而是他没有尚书大人那种爱既要成双又要整洁的癖好。
有妻子理中馈与Cao井臼,侍郎府自是洁而不乱,但在安时礼的眼中,物什摆放这儿凸出来些,哪儿凹进去些就是凌乱,票拟时但凡有个字的撇与捺,撇得不勾勾或是捺得不丢丢,他都要重新写一回。
安时礼来他的府中,指不定要一边念叨一边帮他收拾整齐了。
这可不是周仁在乱猜测,安时礼确实做过这种事情。
去岁末时,安时礼去吏部侍郎黄寺成的府中,黄寺成正忙着审核巡抚员的名单,忙起来,顾不得书房这里凌乱,那里邋遢的。安时礼来到黄寺成的府中,一句话没说,折起袖子,默默收拾起书房。
据黄侍郎的回忆,当日他的书房,书册排列整齐似屋瓦,房内的两盏行灯相对而立,一点没有偏差,若是蹲下身子,站在行灯后面,头与那行灯齐高,坐窝儿看不见另一盏的存在。
周仁手忙脚乱地把书房之物收拾整齐,又让小厮和奴哥尽力把府中物什摆放得整齐有序,出门迎人时,发现那碟子里的酥油泡螺儿还有三个,他拈起其中一个,咀嚼三下就进肚子里,而后装从容,出门相迎。
安时礼早一步到了门首,正望着门首上挂着的两盏画着玉兔捣药的伞灯,伞灯下用圆润的珠子串成流苏,使得微风吹来而不轻易摇晃。
两盏伞灯用竹条扎成骨架,用纸、胶糊,大小形状以及上面的画非是一般无二的,安时礼望着伞灯不眨眼,周仁心惊胆战,暗想:大宗伯不会要让他将灯笼拆下罢?
周仁行礼之后琢磨了一会,安时礼才开口,道:左边的灯笼,其中一条流苏缺一颗珠子。
这都能看得出来?
周仁跟着安时礼向上望去,明明垂落的流苏长度一样,安时礼是怎么看出来少了一颗的?
周仁百思不得其解,安时礼又说:是不是要取下来补一颗?
周仁可没有安时礼这种整整齐齐,见不得缺、少、破和乱的毛病,赶紧扯了谎言,道:尚书大人您不知啊,这些珠子是西洋来的珠儿,如今手头也没有西洋物了,难补得哟。
其实这些不是西洋珠儿,只是普通的珍珠钻了孔罢了,但周仁实在害怕安时礼挂念他的伞灯,只好丢了文人的风骨,撒了个谎。
也对。安时礼点头。
不过大人好眼力。
周仁以为自己的谎言转移了安时礼的注意力,赶紧给他戴高帽子,笑嘻嘻拍起马屁。
安时礼顿了一下话头后,说道:那就让其它的流苏,少去一颗吧。
是、是周仁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勉强站稳后让小厮登上梯子,取下两盏伞灯,交与绣娘去拆了流苏,重新串整齐。
安时礼还很贴心地指出是哪一条流苏缺了珠子:这一条就不用拆了。
叙过今日的寒温,周仁引安时礼至厅堂中相谈。
周仁为正三品官员,厅堂为五间七架,厅堂中摆设一张倭金彩画小屏风,屏风前两把红木交椅,一拜后双双撩衣坐在椅上,之后周仁便问府中发生了何事。
这时奴哥用托盘托来两盏酒杯,一盘甜点,并沏来一壶龙井茶,安时礼接过茶后呷了一口润润喉后将事情道出:故而只能颜甲问周侍郎借宿。
安时礼身后随了三名小厮,手中各捧一件人事,安时礼道完难处,就让小厮把人事送上:扰侍郎一日,心里过意不去。
周仁摆手婉拒:怎是相扰,大人说笑了,大人玉趾肯至侍郎府,能与大人饮茶闲谈片刻,吾求之不得。
安时礼在侍郎府宿下了,第二日在文渊阁值宿,第三日陛见后方回府中。
佛奴口中的金鼠姑并不怕红蜘蛛,三日后府上的瓦片被掀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被一团虫子啃成不好看的形状。
那些形状乱七八糟的,安时礼看了浑身难受,想不明白府里进了什么物件,于是把府中所有一摔就会破碎的东西全部换成了或铁或铜的什具。
换成铁铜的什具后,第四日府内无碎开之物,安时礼高兴不已,换上朝服去上朝。上朝的时辰早,天色灰蒙蒙,提着灯笼也只视清近处的东西,他并不知院子的一面墙上有人用红墨水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昆氵0!还我壳。
无缘无故出现的红字,小厮们面面相觑, 安时礼下朝回来后,便有人引他到那面墙前。
阿刀指着墙上的字,念得磕磕巴巴的:什么昆水?什么0,还我壳?
安时礼朝服未换,背手站在这面墙前,眼不转,脑筋飞速转动,思考墙上写的昆氵0是什么意思。
那0画得上尖下圆,下面拖了一条长长的竖线,竖线画得倒是顺直,像一条拖着尾巴的闪星,但这只让安时礼更迷茫了:听闻大盗得手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