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你们这样看着我,好像‘城市包围农村’。”
程秋荻第一个笑出声,方漓和赵钰洁也跟着笑了。
因为夏郁青的落落大方,大家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有些事情,说破无毒。
程秋荻问:“青青你具体是枝川市哪里人?”
“鹿山县。”
“你在县里读书吗?”
“不是,在村里,很偏远的一个村子,在山里面,叫松树村。”
“你们村有电吗?”方漓也加入对话。
“电是有的,自来水没有。”
“网呢?”
“有手机信号。山上有信号发射塔。”
“那你在村里上学吗?”
“镇上。我们村里只有小学。”
……
后来,夏郁青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读书经历——她其实只是一笔带过,完全没有刻意渲染那些苦和难的细节,但听着的三人,还是不自觉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夏郁青于是笑说:“我先不聊啦!我把表填一下,你们先继续。”
以此结束了话题。
夏郁青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怜悯。
因为她其实已经比村里那些,十九岁摆酒席嫁人,二十岁领证生孩子,二十三岁生第二胎的姐姐们,幸运得多了。
有时候,夏郁青从镇上回到村里,在路上和她们碰见,她们手里牵着衣服脏腻,拖着鼻涕的小孩儿,说什么都是一脸麻木,但在问到她的成绩时,眼睛里会流露出羡慕的光,像是月光偶尔一次照进干枯的深井。
旁人对贫穷的偏见,对苦难的猎奇,夏郁青都觉得无所谓。
只有这种羡慕的目光,夏郁青才会被刺伤。
陆家是做医疗器械的,以专业的心血管介入设备而立足业内。
陆爷爷执掌企业的后期,摊子却越铺越大,开始涉足监护系统、医学影像、诊断试剂等领域,导致产品线混乱庞杂,固有城池却一再丢失。
如今陆爷爷还是陆家名义上的掌舵人,实际决策权却早早移交给了陆西陵。
陆西陵一接手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砍掉了完全没有技术积累的新产品线,回归心血管医疗设备的优势领域,扩展了研发中心,投入了翻倍的研发经费,其前年获批上市的生物可吸收支架,全降解封堵器等创新产品,使得市场占有率再度重回高位。
彼时公司直接裁员达上五百人,市场、销售、宣传、人资、行政……各部门无一幸免。
那时跟了陆爷爷多年的老员工纷纷怒骂陆西陵,毛都没长齐就想动摇根本,也不怕风浪太猛直接掀了陆家这艘大船。
事实证明,短暂的阵痛期后,轻装上阵的公司不但没翻船,业绩还节节攀升。
但陆西陵不顾员工死活的恶名,却这么传出去了——有个被裁员工爬上大楼准备自杀,闹得很大,一度上了新闻。
陆西陵是个工作狂。
即便是国庆节,陆西陵也没给自己安排多少娱乐活动,其他人都放假休息了,他却起早准备看研发部负责人发过来的三季度总结报告。
打印机运作的时候,陆西陵去咖啡机那儿给自己制了一杯咖啡。
新鲜豆子研磨之后有一股馥郁的香气。
而这个陆西陵根本不在乎,他只要咖啡的苦味和咖啡因,喝下之后使他能够长时间保持专注的状态。
报告已经打印完了,纸张还带着热度。
他拿着报告,端着咖啡走进书房,拿无针的订书机订好了报告,在真皮座椅上坐下,喝了一口咖啡,开始翻阅。
看完开篇的总结部分,陆西陵已然眉头紧蹙,耐着性子将整份报告翻完,他等不到八号上班,该喷的必须现在就喷,直接一个电话给研发部的负责人打过去。
“陆总……”
“我看了你的报告。”
“陆总您说。”研发部负责人姓汪,是不计代价从研究所里挖出来正高级研究员。
陆西陵对研发部的人通常都十分客气,平常一般会称呼其为“汪老师”。
陆西陵说:“我先直接说结论,我对你们今年开年到现在的成绩很不满意。”
汪老师忙说:“这个我知道,报告我自己写的,我心里有数。”
“研发经费不够,可以追加;人才不足,可以招人。你们部门是我唯一没有设定考核指标的部门,一年快过去了,汪老师您不能只拿给我这么一个结果。”
“实话说,陆总,这事主要不在研发经费或者人才,而是……”
“你直说。”
“人心思动。有几个组长级别的人……有些浮躁。”
陆西陵手指轻敲桌面,沉yin片刻,“这我知道,这部分隐患,我最近正在着手解决。但你自己的人人你要管好,研发是个苦差事,我已经尽力给你们提供了最舒服的环境,你们不能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能吃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