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官家点名,此行不善,一大早,王大娘子派了个婆子为沈文舒,连面都没露,传话让她早去早回。
这是算定她今日会命绝宫中,嫌晦气了?沈文舒也未恼,依旧言笑晏晏让那梳头婆子谢过王大娘子为她准备的衣衫,只带了沉水并一个车夫,随即钻入进宫的马车。
临出门,只有沈文蔷等在门口,照例是一顿冷嘲热讽,沈文舒只当听不到,安静在车内调弄香料。
“哎呀,五妹妹,再过几日三姐姐就能休沐回家,你见不到了,让我想想,到时正是你头七呢。”
“四姐姐说笑了。”沈文舒从车壁间露出头,耳带明珠头簪宝饰,要说人要衣装,且显出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她撩开耳边碎发,对沈四温婉笑道:“四姐姐,这好事儿都赶到一处了,若妹妹头七,定要回来找你玩耍呀。”
“你!”
沈文蔷咬碎银牙,怒视车内之人,而后者最擅长装聋作哑,冲她甜甜笑着收回身去。
掌心里,还握着今早沈文启给她的纸条,沈泽不许他跟着,他央了半天未果,连饭都没吃,一字一句写着进宫事项,这也是他从好友亲朋处听来的,不管做不做数,都一一在纸上写明。
沈文舒垂眸,多数是进宫有礼,多拜多谢的话,虽繁琐却字字真心。沈文启做了本该一个父亲交代的事,眼中一丝热辣涌上,而她的父亲,晨起上朝时并未与她过多交代,犹如一个陌生人冷眼旁观。
亲情这种东西,原还有个阿娘、沉水,现在有半个沈文启,其他的,再没人给予她了。
再睁开眼时,那丝莫名的动容已然远去,留下的只有满目清明。沈文舒跪坐马车内,长袖平整搭在身前,她一如既往保持平静端淑,对沉水道:“可都准备好了?”
她到宫门外已是巳时,烈阳升起,在她脚下映出小小影子,东直门正逢百官下朝,与站在宫门前正中央的沈文舒碰个正着,人群自她身边走过多看两眼,有细碎的议论声穿到她耳中,无外乎是谁家的孩子,犯了什么错云云。
崔老太师也在其间,在她身侧驻足两步,什么也没问,又提步走了。
太阳越升越高,沈泽的拜贴早已递进去,皇宫再大,也总该呈给官家,站在这里久未听召,只有一个解释,当今圣上对她点香引龙之事心中有怨,要挫一挫她的锐气。
脚下的影子由长变短,日头移到头顶,虽说是深秋,秋老虎一说也有迹可循。
汗水从脸颊缓慢滑落,她站在原地,犹如木头石块一般,动也未动。
宫墙高处,两名男子正朝着她这个方向望去。崔学士还穿着上朝的官服,对身旁一直静默的男人道:“太子殿下,还请救救她。”
原是东宫太子宁晟,下了朝被好友拖到高处,听他讲述沈家姑娘救崔老夫人之事,又说起昨儿在兰香阁大破东瀛浪人香术,就连阁主敛香君都对她赞不绝口。
几日时间,京中才俊都被她逐次收复,宁晟起了兴致,站上宫楼去窥这位传奇女子的真容。冷眼扫去,不过尔尔,京都贵门最不缺美艳皮囊,这小姑娘生得清秀,再多夸奖,也就没有了。
崔宏瑾长眉微敛,再次催促起来,他既是朝臣,又是东宫伴读出身,与宁晟多有亲近,言谈间随性不少。
“父皇的心绪,你我也只能猜个半分,不过,若你真想本宫救她,可要把那副《洛神赋图》交出来,不许藏私。”
“臣已派家中侍从送入东宫,此时应是到了。”
崔学士冲他行礼,再次道:“还请殿下移步。”
男人笑骂一声,举步前往御书房。
“沈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呀。”
明亮的宫室内,传来阵阵咳嗽声,跪在地上的沈泽不敢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女儿他也给带到了,官家临场反口,召他来御书房伴驾,实则一下朝就跪在这里,约莫也两个多时辰了。
一座半人高的紫砂瑞兽香筒拜在不远处,两侧瑞兽头正缓缓喷出白烟,香气蕴到鼻息间,带着点灰木死气沉沉的气味,似乎并非熏香。
已如深秋,御书房早早隆起火龙,殿内温暖如春,甚至有些发燥,沈泽放轻呼吸,跪伏在地只当自己是个摆件儿,听着上头翻书的哗啦声,对方才圣上的夸耀并不敢搭话。
身后传来通报,接着是两道步履匆匆的声音,来人一开口就道:“父皇,今日不说品香,那位调香师呢?”
咳嗽声止住,头顶传来喝水吞咽的声音,沈泽只恨自己没有多生两双耳朵,不能将殿内动静听个完全,终于,一直翻书的声音停了,堂前一声苍老沙哑的声音:“宣沈家姑娘。”
接着,官家像是刚发现他似的,开口笑道:“沈卿,怎还跪在此处,快快请起。”
沈泽哪里真敢起来,一个劲儿跪着认错,一说教子不严,一说待沈文舒来过,认打认罚绝不推辞,一席话讲得赤胆忠心,若手边有把刀,一腔热血的沈大人都要剖胸见血,以死明志了。
文人最会嘴皮子功夫,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