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的剑修昆越已经与魔尊同归于尽,侥幸捡回性命的昆五郎不愿被人知道他如今的情况,就没敢出现在主战场上,而是独自清理分散的妖魔残兵,庇护着那些小村落小市镇。
正被魔火焚烧着的这片山林,就是魔族入侵附近山村时顺手留下的“杰作”。
昆五郎朝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果然,即使是在梦境里,他依然来晚了,整座村落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满地的残肢血泊,都被啃得七零八落,几乎见不到完整的尸首。
他的脚步顿了顿,接着往深处前行。
如果没有记错,村尾人家的大灶膛里还藏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糊满全身的炉灰掩盖住了他的气味,让他侥幸逃过一劫。自己找到了他,打算把他送到附近镇上的慈幼局里,途经来时的那片山林时,不巧迎面撞上了一队魔兵。
然后,自己动手收拾了它们,却也不慎被它们划破衣裳,一下没扯住,小半边胸膛顿时暴露在那小孩眼前。
那时候他的皮肤可不像现在的模样,最初的几个月,他的血rou之躯与强行植入其中的机关磨合得很是艰难,再加上重伤未愈,灵力紊乱,他身上竟然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类似于尸斑的痕迹,甚至好几处地方还开始渗出坏血,皮rou糜烂,惨不忍睹,配上肌理间嵌着的机关甲片,怎么瞧怎么诡异。
刚刚被他从魔族手里救下的小男孩愣愣地看着那些痕迹,脸上慢慢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他猛地甩开自己护着他的手,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怪物。
梦里的小男孩甩开了自己想要把他从灶膛里拉出来的手,眼神充满警惕与嫌恶,然后,紫色的魔火突然在灶膛里炸开,瞬间就将他小小的身影吞没,只有那两个字还悠悠地回荡在耳边。
在小男孩眼里,自己跟那些魔族一样,都是异于常人的可怕的“怪物”。
『你不就是怪物吗?』
昆五郎听见内心深处传来质问的声音。
『不,我不是。』他摇头,转身离开那座村落,走的是和记忆里相反的方向,『我是人,跟那个小孩,跟其他人没有区别的‘人’,只是以另外的形式存活下来而已。老阮说过,等我渐渐适应这副身躯,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恢复到活着时的样子,一切都会好的,会像以前那样……』
『自欺欺人。』
『我没有,这是老阮说的,他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人。』
『你心里清楚,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
相反的方向还是一片山林,山林的尽头,却是间破旧的农家小院。
『你早就不是第一次被视作怪物了。』昆五郎怔怔地看着熟悉的院落,再次听见内心的声音响起,『看看,你小时候所谓的‘家’,你应该还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
昆五郎下意识想要否认,可就在话音落下之时,屋子里忽然跑出来两个抱笸箩的小孩,要在院里晒豆子米椒,树荫下还有位年轻妇人在做针线,厨房里时不时传出揉面烧菜的动静。
他都记得。
男孩是小时候的他,女孩是这家主人的小闺女,年轻的妇人是他母亲,厨房里正忙活的是这家的女主人周婶。母亲身子弱,不知何故离开了夫家,也不与娘家联系,带着他无依无靠地流离各处,幸得周婶愿意收留他们,母子俩也因此过了段安生日子。
可惜并没有持续多久。
原因在他。
昆五郎沉默地看着,只见院门外忽然闯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地痞,似乎早有预谋,瞧都不瞧其他的物事,径直朝树下的年轻妇人走去,二话不说就要动手动脚。妇人有几分身手,随手拿起一截树枝便用出剑招来,却因为常年病弱,终究气力不支,被人抓住破绽,生生折断了腕子。
男孩眼见母亲受欺,愤怒地扑上去要拼命,被人重重甩在墙上,再扑上去,再被甩开……重复几次就落得满身伤,脑门也磕破了,半张脸都是血。
那血不慎流进眼睛里,竟将两只眼都染得通红通红,男孩咬着牙,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像逐渐失去理智的困兽,不顾母亲痛心的劝阻,红着眼再次冲上前去,被烧火钳重重敲在脑袋上也没有迟缓半步,反而狠狠咬在举着火钳的那只手臂上,当场就见了红。
然后,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
待男孩清醒过来时,那几个地痞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而他,就像只疯狗似的,还在啃食从尸体上撕下来的一条手臂。
满地是血,分不清都是谁的。
听到动静赶忙出来的周婶昏倒在门边,年轻的妇人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女孩害怕得缩在墙角,对上他的目光就是止不住的哆嗦,嘴唇动了动,有如蚊呐地反复念着两个字。
“怪物!”
昆五郎猛地惊醒,只觉得脑袋嗡嗡作疼,喉间直犯恶心,哪里都难受得紧。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疲惫地闭上眼,脑海里就控制不住地浮现出梦里的场景,小男孩小女孩的面容反复闪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