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术看着儿子的脸,抖着嘴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张知鱼道:“就算救了,他可能也只有一年甚至半年的寿命。”
千术立马道:“活一年总比一天都活不了好。”
张知鱼便又取了长针,深深地刺入千启明的五脏,轻轻地旋转针尖。
千启明的脸色很快就红润起来,额头也沁出大片大片的汗水,床铺又shi了一片,就这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
大家都胆战心惊怕他会脱水而亡时,千启明却逐渐恢复了过来。
韩太医等张知鱼拔了针,也靠在千启明心上仔细听,咚咚咚的心跳声一下就传入他耳中。
千术忍不住问:“明儿如何了?”
韩太医道:“很有力气,等他醒来,多养养就能好了。”
晚膳是秋水和腊月几个亲自送过来的,让鱼姐儿和慈姑吃千家的饭,大家都不放心。
等到天已经黑完,守在床边的小游看到自家少爷的眼皮动了动,忙连滚带爬地出去喊:“老爷,少爷醒了!”
千术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都还没吃,一直坐在偏房等消息,闻言便立刻冲进了儿子的房间,红着眼喊:“明儿,你醒了?”
千启明睁眼看看爹,又侧过脸睡了。
千术的脸一下子就没了血色,有些不稳地坐在凳子上,老泪纵横道:“明儿,我这样为你,你竟然恨我。”
韩太医出声道:“你不要刺激他,他的心受不住,找一个他想见的人过去喊他。”
千启明此时最挂记谁,自然不言而喻。
顾慈不等千术出声便走上前,看到千启明几乎没有了的呼吸,叹道:“你醒来吧。”
千启明果然又抬起了眼皮,模模糊糊地看到眼前似乎有顾慈的影子,想着自己恐怕是到了Yin曹地府,登了望乡台,有些高兴道:“小慈,我把心还给顾家,你不要恨我了……”
顾慈说:“我不恨你,不知者不罪,是千术害了我爹,你虽然是他的儿子,但冤有头债有主,我也不要你的命来赔。”
千启明脑子昏昏沉沉的,只听到不恨两个字,便露出一个笑,又闭眼睡了过去。
韩太医看了看千启明的眼皮,道:“只要度过今晚,他就能顺当活下来了。”
千术对这个儿子视若珍宝,虽然儿子恨他,只要一想到儿子会死,千术就什么都能想开了,高兴得连连点头,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床前。
韩太医几人想着已经没有自己的事,起身就想回家。
张知鱼和顾慈也跟着一起出了门,吩咐小游:“如果他半夜热起来,你到顾家找我,都在一条巷子,很快的。”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遇见匆匆赶来的千术。
千术递给顾慈一个青瓷瓶,道:“当年我给你爹的就是这丸药,你如今身体大好,估计再吃一丸,就能长命百岁。”
千术怕顾慈不肯收,又道:“老赵太医只留下了五瓶保和丸,当年皇帝手上也只剩了十颗,后来给我爹分了三颗,剩下的都被龙子凤孙吃了。这就是最后的药了。”
张知鱼将药收过来,立即道:“它就算我救你儿子的诊金。”
千术一愣,随即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既是买卖,你吃的时候也不必为难了。”
顾慈看着药,道:“如果你没有让那些不知道是不是学子的人,日日在我家请教我爹,我爹总能找到药来治我,就算不成又何至于剜心取血。”
千术听了这话,便如遭雷击,后退了两步,十六岁的顾慈和十六岁搬来紫帽儿巷的顾玄玉何其相像,当年顾玄玉也是这样在他家与他爹谈笑风生。
千寻看着已经跟当年的顾玄玉差不多高的顾慈,忍不住喊了一声:“玄玉,我也是不得已——”
顾慈直接转身拉着张知鱼走了。
很快院子里就只留下顾慈走前的那段话,和垂垂老矣的千术。
顾慈说“你知道我爹的心上有多少刀痕吗?我娘数了一次又一次,一共九十五条,里头的每一条都拜你所赐,整整三个月,你没有一天心软,这会儿又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说到这里,顾慈已经咬牙切齿,“你不必再唤我爹的字,他的眼睛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从来不曾离开。”
千术为了这个儿子走到今天,其实早就悔了,顾玄玉跟千寻亦师亦友,还广搜天下的医书抄给无类楼。
但是他这一生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为了千启明能有活命的机会,他气死了爹,请人守住顾家,让顾玉取了一次又一次血。
千术坐在石头上,道:“人一生,一步错步步错。”
只是他从前不肯回头,现在也没有回头路给他了。
小游看着老爷变得雪白的头发,差点儿没认出来这个人,还以为是卧床不起,只剩一口气的太夫人,等认出是老爷时,小游有些茫然道:“怎么会这样?”
千老爷笑笑,掏出身上最后的一串钱,放到他手上:“拿着这个,等明儿走了,你就回乡去罢,重新找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