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珠脸色很不好,呼吸急促不平,按着肚子勉强答:“臣妾无事……只是陛下,无论是提前春闱还是与康国结亲, 都是关系国家安定的大事,怎可不和朝臣们商议?今夜宴会上都是自家人,醉酒之言,大家听听无妨。但明日到了朝堂上, 陛下怎么应对百官疑问?太傅难道不会劝谏陛下?陛下三思啊。”
虽然齐俦在政务上实在糊涂, 但苏明珠很少在他面前议政, 她从小所受的教育要求她恪守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今日实在是觉得皇帝荒唐得过头了,才出言劝告。言语并不算激烈,但齐俦听着就是不顺耳,尤其抵触「太傅」二字。
“太傅到底不姓齐,这晏国,还是我齐家的天下!”齐俦盯着相互扶持的宋韫和苏明珠二人,搂紧了柔妃,冷笑,“春闱,说到底是给我齐家招人驱使;和亲,天子嫁妹龙凤呈祥,般配得很!”
齐俦固执己见,说出去的话绝不肯更改。他不顾宫规和皇后的颜面,在节日公然宣布要去柔妃宫里,说是怕酒气熏着皇后和皇子,脸上却没有半点体贴的神情。
柔妃搀着皇帝离宴,临走之前还回过头来看了太后和皇后几眼,不知是示威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皇后是世家嫡女,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样的折辱,又急又恼,险些动了胎气,宴会当然也就乱哄哄地散了。
宋韫劝慰了苏明珠许久,才勉强安抚住她的情绪。
到底是结发夫妻,虽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也做不到果断决裂。
就算到了这种地步,苏明珠也没有对齐俦完全失望,她握着宋韫的手求道:“千万不能让陛下付诸行动。娘娘,我的话陛下听不进去,您想想办法吧。去请太傅帮忙,或者是裴太监也好,总之不能让陛下胡来。这样的事记在史书上,陛下的声名就彻底毁了。”
说着苏明珠便要掉眼泪了。都说女人怀孕时是不能受委屈不能哭的,宋韫赶忙又劝了一阵。
宋韫久不回宫,齐胤在慈宁宫待不住便出来找。宋韫刚走出凤仪宫,齐胤就找了过来。
“听说方才宴会上的事了吗?”走在回慈宁宫的路上,宋韫低声问。
“来的路上听见宫女议论了。”
“提前春闱,这一点我还能想到原因。”所带随从不多,且前后离得都远,晚上又有点小雪,宋韫低头看路,思索道,“经过闵州之事,齐俦认定了裴季狸和李骋都在我这一阵营,就连太傅也倒向我方。他势力单薄,急于拉拢可用之才,所以甚至等不得过完年就要开考。但他为什么要把新城公主嫁出去呢?徐霁和洛岱那些事,他难道不知道?”
说话间慈宁宫已经在门口了。
许泽兰在宫里住下头一天,宋韫便深夜才回来。她提着一盏明亮的宫灯急步迎上来,“还说不让我留下呢。黑夜里随从都不多带几个,又不打伞,灯笼也昏昏暗暗的,摔了怎么办?”
宋韫微笑:“不碍事的母亲,他在呢。”说着目光往下一指。
齐胤咧着个嘴仰头,汪汪说着许泽兰听不懂的话:“我在,任何人伤不了韫韫。岳母放心。”
许泽兰「哦」了一声:“他跟着你呢。要不是露出一口牙,天太黑都没发现。小心让人踩着。”
黑黢黢的齐小狗摇了摇尾巴,抖落尾巴上的细雪。
宋韫笑着接过灯踏进慈宁宫,“母亲觉得床榻摆设都还合适吧,住得习惯吗?”
“合适,和在家里没多少差别。”许泽兰替宋韫掸了掸衣袖上的雨雪,“外头寒冷,宴会上吵吵闹闹大概也没吃饱。小厨房灶上温着腊八粥,我去给你端来。”
许泽兰去端腊八粥了。
齐小狗摇着尾巴坐到宋韫身边,接着刚才的讨论说下去。
“原因么,我能想到一个。齐俦大概知道新城的心上人是谁了。”齐胤语气沉重。
“是谁?”宋韫其实一直很好奇新城公主到底看上了谁。只是觉得这样私密的事,既然齐胤说裴季狸都查不出来,再去探听,得不到答案不说,窥人隐私终究是不道德的。
齐胤仰头望宋韫:“韫韫,齐家的罪孽已经够多。上一辈的孽障,不能在齐微这一辈重现。”
宋韫闻言怔得久久不能作声。
“是……裴……”宋韫实在不能在此时完整说出裴小猫的名字。
是啊,这样就说得通了。
就算齐俦不知道裴季狸真实身世,单凭其内监身份,就绝对不应和公主凑成一对。
宋韫用力将手指握进掌心,“确实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但就算要彻底打消新城的念头,也不能送她去康国啊!且不说康国晏国现在只是明面上和睦,私底下摩擦起了不知多少回,齐微过去,怕是过不了一两个月就会被徐霁当作jian细折磨死。就算碍于晏国国力,齐微可保性命无虞,徐霁心里只有洛岱,旁人只是生子消遣的玩意。一个女子,一生困在不爱自己的人身边,多么痛苦。”
宋韫想起苏明珠憔悴的模样,摇头道:“我不想齐微那样活泼的女孩变得满心惆怅怨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