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家底丰厚,又有善心。平日容留了好几个牛娃这样的孤儿做些轻巧活计,给口饭吃。遇上疫情,还甘愿把前院献出来容留灾民,算是为富以仁了。
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母子三人平安,仰仗裴红药妙手回春,也算是善有善报。
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头,闵州一定会很快好起来,一定会的。
宋韫低头走路,没留神前面裴季狸停了下来,竟一头撞上了他肩膀。
“抱歉,是我失礼了。”宋韫顾不上额角碰得生疼,退开几步,抬头看见裴季狸推开西厢房的门。
裴季狸回头看他一眼,勾唇冷笑了声:“进来。”
宋韫进门,裴季狸手一挥,没碰到门框,掌风就把门带上了。
“你平常就是那么对齐胤的?”
四下再无他人,裴季狸连敷衍地喊两声太后都懒得了,径自坐在上位圈椅中,双腿交叠,理好飞鱼服,转动着手腕上黑色珠串,玩味地看着宋韫。
宋韫立在他面前,怔了怔:“裴卿什么意思?”
“少装腔作势了,谢家殿下。”裴季狸垂眸,“你也不必顾忌,齐胤如今是被你吃得死死的了,但凡你对他露个笑脸,他就能对你傻呵呵地摇上整天尾巴。晏国看似还姓齐,实际已经姓谢了。但凡事有个限度,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你那些投怀送抱故作柔媚的招数对那傻狗或许有效,若想用在我身上……我不介意再多给殿下讲几种比凌迟更好用的刑罚。”
裴季狸丝毫不掩饰嘲讽不屑的语气,宋韫听着听着脸色就变红了。
他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是撞了下肩膀,怎么就叫投怀送抱了?
宋韫和齐胤是拜过天地菩萨的,怎么着都不为过,何况还没怎么着呢,哪里就碍着裴小猫的眼了。
宋韫觉得不可理喻,从没见过这样霸道无理且自以为是的人。
宋韫性格温和,但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听裴季狸这么说,便不因为他方才救人而客气了,一拂袖坐在了对面。
“说刑罚就不用了。既然裴卿说这天下姓谢,就该考虑清楚和谢家人说话的态度和分寸。就算我要投怀送抱,恐怕还送不到裴卿那里。”宋韫看着裴季狸笑不出来,他便笑了,“既然裴卿并不适应我姓谢,还是当我是宋韫好了。”
“我与齐胤,患难与共,彼此之间怎样相处,容不得旁人置喙。”宋韫笑意中带着强势,“哪怕裴卿是他兄长,也不能代他发言。”
裴季狸皱眉凝目:“他都跟你说过什么?”
“什么都没说。”宋韫道,“既然是不为世人所知的事,自然有隐瞒的理由,执意揭开不会多少益处。我对探知隐情没有兴趣,只要知道裴卿一心向着齐胤,就足够了。”
“算你识趣。”裴季狸错开目光,不自在地冷哼一声,“言归正传。你是从哪找到裴红药的?”
宋韫如实回答:“在城门口,他用曼陀花ye迷晕了守门军士,我和李将军正好折返看见了。”
“就在城门口?”裴季狸难以置信,“药王谷之人向来行踪不定,何况是少主,竟就这样明晃晃地让你看见了?”
宋韫自己也觉得巧合,先前裴龙斩那样的高手都跟不住裴红药,自己却顺利和他谈妥了救人之事,确实让人讶异。但裴季狸语气中分明不止惊讶,更多的是怀疑。
“若是我早与药王谷串通,就该多要些人来援助,不劳动裴卿了,免得平白多说了许多好话,却得不到什么好脸色。最要紧的,还得要上一剂好药,治治裴卿多疑的毛病。”
裴季狸扬眉,上一个用这样桀骜不驯语气对他说话的人坟头草都枯荣几回了。这前朝余孽,捧人时说话极显诚意,脾气上来Yin阳怪气变脸也是极快,宜喜宜嗔,难怪齐胤被他吃得死死的。
裴季狸哼笑一声:“就算是偶遇吧。条件呢?珍稀药材,药王谷不缺;医药典籍,他们自家会写。你还能许给裴红药什么?我虽见不得齐胤为你痴狂,但你若是有半点对不住他,我也断不会轻饶了你。”
越说话越不中听了。
宋韫眉头紧蹙,裴季狸此时活像话本里的恶婆婆,总疑心儿媳不守妇道给儿子戴绿帽。真要是闲,不如多诊治几个病人。
“这也不劳裴卿费心了。我谢家的事,若是齐胤问起,或许还可说与他听。裴卿既姓裴,实在想知道,直接去问裴红药不是更好?”
裴季狸脸色不善。
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有益的话题,宋韫起身要走,裴季狸冷声叫住他:“齐胤应该跟你说过,他一直想向药王谷求医。”
宋韫顿步:“不错。但我不知他要为谁医治。”
“你不用知道是何人。裴红药能剖腹取子,自然也能治那人的顽疾。你只管让裴红药上京治病就是了。听见没有?”
宋韫没应声,径自出门。
既然是齐胤在意的人需要求医,宋韫当然会全力促成,不过是多给裴红药一盏血罢了。但裴季狸发号施令的语气实在难听,宋韫索性当没听见。